
白色的旧衬衫
作者:吴国龙
家中衣柜里,有两件不起眼儿的旧衬衫,那是1986年,我从警三年后买的。
作为日常衣物,这件衬衫非常普通:论来历,没有动人背景;论价格,当年非常“亲民”;论质地,没有高贵之处;论款式,绝对的大众化;论年头,它却伴我足足有33年了。
因为我喜欢整洁,偏爱白色,认为那是最干净的颜色,所以喜欢穿白衬衫。可工作性质的需要,无论冬夏,我都常年穿警服。我热爱警察工作,喜欢穿警服,多数衬衫,基本是在里面贴身穿,除了衣领,基本没有“现身”的机会。
母亲常教育我:白色最不耐脏,容易被染色、变色;必须勤洗,每次都得彻底洗净;哪怕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也要保持洁白的本色。要想做个干净人,就要时刻格外小心,不能懒惰,不能邋遢,不能自欺欺人。母亲文化程度不高,说不出“皎皎者易污”“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样的句子,却总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说出她所坚信的做人的道理。
受母亲影响,自己的事自己做,今日事今日毕,我独立性也很强,做事追求完美,整理房间、清洗衣物,保持整洁,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在洗衣机没普及的时候,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把家人的衣服清洗干净。
可是,警察工作非常特殊,尤其是在基层当民警的那些年,非常辛苦。风里来雨里去,摸爬滚打,起早贪黑,打破作息规律,甚至通宵不眠,都是常事。有时回到家,已是深夜,把衣服泡进盆里,想第二天早起,把衣服洗净,再晾晒出去。可是,因连日奔波,昼夜消耗,我过于疲倦,只要合眼,就是酣眠;第二天,竟未能如愿早起。等到起床后,常常发现,夜里换下的衣物,早已被勤劳的母亲洗得干干净净,晾在外面了。知道我爱穿白衬衫,母亲又会细致地把白衬衫熨烫平整,放在我的床头。慈母的温暖,就是无言的支持,穿上白衬衫,我就精神百倍,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去,取得了一系列成绩。
36年的从警生涯,从在基层当民警,到后来提职,又调到司法行政部门工作,工作岗位一再变换,我却一直谨遵母亲的教诲:做人,就要像穿白衬衫,时时谨慎,避开污染,及时清洗,保持整洁。
工作性质决定,我曾和各种各样的社会人,有频繁的接触;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打惊心动魄的交道;经我手送进去的犯罪分子,不在少数。这个过程中,自然少不了来走关系求网开一面的,但我始终依法办事,坚持原则,坚守底线,从没沾染任何不良嗜好,也从没收受过任何有染清白的财物。
几年前的一天,我把两件衬衫拿出来,把它们放进手提袋,打算淘汰,已经物尽其用了,换是别人,早就更新换代了。何况,现在物质条件好,我也不缺质量好的新衬衫。
长年的穿着,长年的洗涤,两件衬衫都磨损严重:领口折痕处原本细密的面料,已变得又稀又薄,渐如丝网般,透出另一层布;袖口则两层布都飞出了毛边儿;腋下布料,明显变薄,连最初缝纫的线,都磨断了。
可是,只一转身的工夫,就发现,这两件衬衫失踪了。后来知道,又被母亲洗净晾出去了。晚上下班回来,那两件干净的衬衫又放在我的床头,叠得平平整整,查看领口、袖口和腋下,所有磨损严重的地方,都被84岁老母亲精心缝补过。领口经过母亲的巧手织补,算不上完好如初,也不觉得难看。我手捧衬衫,想到视力不佳的母亲,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艰难缝补,只觉得温暖中透着母爱的质朴亲切。走过去一问,母亲果然笑着说:“你看,缝缝还能穿呢,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老人家自己的衣物也是这样,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无论谁如何说,都不肯轻易丢掉。她衣服虽不新,却都特别整洁。
这两件衬衫,我再也舍不得丢弃:上班穿新的,下班回家,继续穿旧的。穿着她缝补过的衬衫,做起家务来,格外愉快。
2014年,老母亲辞世了。母亲的遗物,我珍藏一些;这两件衬衫,我也不再穿,因为再穿破,就没有母亲为我亲手缝补了……
从警36年,警服之外的衣物并不多。这两件衬衫,并不养眼,可是,它们特别白净,特别质朴,特别亲切,足以养心——透过它们,我似乎又能看到在日常洗涮缝补中,教育我本色做人的母亲……感谢母亲教会我如何清白做人,如何勤俭持家,如何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