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村落—彭家湾

作者：彭巧平

在江西省湖口县马影镇，有一个古老的村庄，叫彭家湾，和袁家湾仅一径之隔。彭家人在抗日战争时期，饱受战乱之苦。青砖碧瓦，进屋三重门，华丽的房屋被日本飞机轰炸，家园毁于一旦，只剩残垣断壁。没有办法，有的人投亲靠友，有的人随同大批难民逃往湖南、贵州湘西一带，只剩有几户彭姓人家.....。此后，彭家湾与时代渐行渐远，现如今，被袁家湾完全代替。但是，在清朝乾隆年间到嘉庆年间，这里曾经有过，湖口人文史上少有的辉煌。湖口的“三子三进士，一婿一翰林”，说的就是彭家湾的传奇故事。

马影桥左边，有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依山傍水，小桥流水，一条弯曲连绵的港，通向鄱阳湖水域。水陆交通十分便利。小街临水，商铺成群。孩子们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之下，吹笛骑牛，紫陌暮归，水中嬉戏追逐，捕鱼搬虾，好不快活.......两岸杨柳依依，湖光山色，交相辉映。

就在这个地方，建有一所园子，名曰：醒园。主人彭西林，号存斋，是个秀才，从流泗彭家迁徙而来。（后因二个儿子中式进士，朝庭诰赠文林郎，奉直大夫，奉政大夫。）在“醒园”里，带着他的子侄们，过着日种土地夜课子弟的生活。用李白名句：“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题在“醒园”的院门口。并在此开办了书堂，每当虹消雨霁，风平浪静，万家灯火的时候，孩子们书声朗朗，宫商悠扬。梅雨季节来临之际，港里的水随鄱阳湖的潮猛涨的时候，两岸要淹过一层楼深，孩子们只得窝在楼上，在祖母的呵护下，玩起躲猫猫，过家家的游戏。哗啦啦，打碎了花瓶，掀翻了椅子。这时会传来主人彭西林严厉声音：“锡璜，带着弟弟妹妹们，读书去。”吓得孩子们，一排排的站好，憨态可掬的、摇头晃脑的读起笠翁对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微风吹过，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秀才彭西林的大儿子彭锡璜，从小就有神童之美誉。大概七八岁的时候，那一年，家里大兴土木，构置住宅，彭锡璜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在家里玩耍，两手环柱而走，有匠工戏之：“手环屋柱团团转”彭锡璜即道：“脚踏楼梯步步高”。说完之后，又带着他的弟弟妹妹们飞快的向楼梯跑去。这对子对得如此的工整，真的令人惊叹不已。匠工曰：“这孩子可了不得了，长大一定会有前途，有出息！”连声赞道。

彭锡璜年方十六，就补弟子员。乾隆三十六年辛卯太后八旬万寿恩科（1771）彭錫璜在科举考试三甲进士中式。乾隆四十七(1782)年，获任四川三台知县。上任未到三个月，父亲去世，向朝廷报了丁忧。回原籍按制守孝。丁忧服满，居家十一载，一直等朝廷补缺。“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彭大进士此刻的心情应与李白一样郁闷，父亲故后的十年，县志人物传记对此事用了“乞终母养，居家十载”等词语，颂扬了彭锡璜的孝道和勤敏。到乾隆五十六年出任广东文昌知县。在文昌留有书写的手迹匾额一块，红色为底，泥金题字。如今，“熙朝人瑞”四个大字与底色早已斑驳，可匾额正中间，处于“朝”与“人”字中间的小小“奉”“旨”字却还是分外醒目。该匾额右边的字迹已难以逐个准确辨认，但可看到“赐进士第特授文昌县正堂加五级记录五次题崖州知州彭锡璜”“嘉庆元年孟冬月吉旦”并附题词者彭锡璜印。此后历任琼山知县。嘉庆三年升任崖州知州。署琼州府同知。嘉庆八年迁广东惠州府任同知兼海关委员。嘉庆九年升迁广东罗定直隶知州。直至告老还乡。

彭锡璜《王文成石刻》诗一首：

怪石临江江水阔，水底蛟鼍生不测。

文成当曰建殊勋，龙骧楼船从此泊。

公之用兵机变速，公之练兵严约束。

平赣平庚平俐头，飞将军来齐破竹。

朝廷欲争将帅功，六师挂印称元戎。

若非道力能旋转，宵小酿祸无终穷。

宠辱不惊识坚卓，战危愈迫神从容。

康济本从圣贤出，理学自见精灵通。

客舟过此泊烟市，胜国遗事谈村翁。

长江已息鲸鲵浪，大树犹飚旌旗风。

诗文注释：

（1）文成：王守仁溢号。

（2）彭锡璜：字玉献，别字双桥。江西湖口人。乾隆进士，先四川三台县令，后擢广东崖州知州。罗定直隶州牧。

（3）摘自哈佛藏书，嘉庆《湖口县志》

秀才彭西林二儿子彭锡瑾，贡生。在科举考试中，据说是作诗时落韵，科考失利。他的儿子彭嘉恕，1800 年--嘉庆五年(庚申)恩科，乡试中举。值得一提的是，彭嘉恂(彭锡璜之子)同场中举。在嘉庆十三年戊辰科（1808）第二甲，进士中式。登吴信中榜 。嘉庆十三年钦点即用，分发获鹿县(今河北鹿泉市)任知县。任上二件事史有记载:

1.专递皇家物品的人，因马惊失落降香(皇家御用、贵重无比)一匣于属地之事上奏朝廷。奏折有朱批。网上搜得彭嘉恕手迹一件：下图。

此御批奏折于2014年5月25号，被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拍卖。

2. 宝坻县侵赈案发前，曾奉旨押解赈银，不受当地馈赠银两。案发后皇上口谕内阁此人彭嘉恕“尚为廉谨，加恩升用，以示奖励”。嘉庆朝实录有记载。嘉庆廿一年(丙子)选授福建南靖县知县。嘉庆廿三年(戊寅)恩科福建省乡试(举人考试) 考官之一。

秀才彭西林的小儿子彭锡珖，乾隆四十五年庚子恩科（1780）第二甲进士。登汪如洋榜。见《光绪江西通志.第三十二卷》。亦见《明 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选授四川云阳县知县。历任署金堂、遂宁、崇宁、什邡、荥经等县知县。任乡试同考试官。嘉庆五年，以汉州(今四川广汉市)牧代什邡知县。重修什邡罗汉寺时，题有著名的《什邡罗汉寺山门碑》， 碑文如下：

重修罗汉寺山门序

彭锡珖

罗汉者，来去隐显以成其道者也。罗汉像传于寺者不一，而皆十八尊，五百未之见也。什邡城北寺，马祖道场也，而署以罗汉，不知所防。前月容师主讲兹寺，乃得五百尊者于工人手幻矣。礼汀禅师继月容而塑之，辟以殿楹,次以序列,拟幻之幻与？窃考五百罗汉辈起，代有传人，类能著论赞，明经义，假立外闻，证以内法。礼汀覃精内典，枕藉宝训，解吟咏，耽编集，刻菜羹，潭施人，得观感流俗之源。近乃舍地作养济院，以栖孤独于慈悲之室，益信而有证。吾知五百尊者之塑，非幻也，真也。而论者谓寺名罗汉，故其数以实之，不又固夫？寺以内废者举，隳者修。殿宇辉煌，林木荫翳，闲林别墅，悉有可观。一皆出于礼汀，厥功伟矣。山门之最后者，后之者重之也。今则雄广宏深，一称其寺，邑之人称钜观也。内有四大天王殿，轩举冠于他寺，像之伟杰如之。绣狮两座，高丈余，计费不下千余金，募之众信，而皆为乐助，知必有符乎挂塔之己事者也。实礼汀之苦行致也。

夫世尊说法，而天王首为下听，富楼那转轮，而狮猊声以效异，斯皆法门至著之事。寺备此功其蒇乎，礼汀之心，其亦慰乎？吾故慕礼汀之行，为近今所不易得，而以衍马祖之传不虚，礼汀其然吾亦乎哉，是为序。

后历任直隶眉州知府，嘉庆八年任绵州知州，在任眉州知州时，彭锡珖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重修眉山书院。以岁收谷250余石、银100余两以供经费。在任期间，政绩显著。后以军功再度升迁。嘉庆十六年，致仕归里。

彭锡珖平生著有文集，现今无法寻找，甚是可惜。其代表作有：

春酣亭遣怀并赠胡四绮南归

人生倏去还傥来，载酒寻花花正开。

左绵风景蜀中胜，携瘿为登春酣台。

春酣人渺亭址废，芙蓉江上水茫茫。

匡山读书处，举杯遥相望。

匡山五老任传讹，仙者得醉便狂歌。

我家居近五老侧，腰间生来有傲骨。

青霞帔，紫电裘。

正欲凌风报所游，与君同泛不系舟。

嘉庆九年春，署州牧彭锡珖

题西山仙云观（四川）（古体）

昨登富乐山赑屃，凝望适与穷愁契。

今访西山路迢遥，行行更赏有爽气。

我来入山恐不深，摄衣直与上方企。

中有岛宇连楼台，略观草草未暇细。

迳登绝顶与天际，下有方卦碧天既。

青黄错杂出其间，如铺地衣巧安置。

漫山桃李浑阴晴，云中江树穷盻睇。

诗翁携茗罗琼肌，山人持瓢酌清泌。

另饶醽醁出珍馐，共搏高阳人一醉。

平生酒怯饮兴狂，顿使身世忘憔悴。

稚子但知甘枣糕，那能遽期卓立励。

座中勃然如感兴，叹我白首少成遂。

日暮归来无奈何，为访平蹊谢险陂。

岂徒佳名与幽泉，一一皆我来见地。

初入武陵津路迷，更上洞天世界异。

千佛自知面目非，子云犹作草元纪。

可怜石上蝌蚪文，尽成洞口蛭虾逝。

何当一起镌石人，重使文章起荒昧。

柳州曾嗟向未游，始得西山将毋类。

清词丽句信有邻，归咏先陈点也志。

嘉庆甲子，署州牧彭锡珖题

秀才彭西林有一女，嫁与进士周厚辕为妻。周驾堂太史与彭大进士锡璜同捷南宫。又先年与彭细进士锡珖同登乡榜。彼此的朋友信任，促成了一桩美满姻缘。红妆十里，极一时姻娅之盛，彭家小姐与周厚辕生有一子周仲墀，号申之，登道光三年（1823）癸未科第三甲进士.....。

彭家家底十分殷实，富甲一方。要进三重门才是正房。家里厢房几十间。据说彭家老太太晒绫罗绸缎，晒满了后街头。不知道的人说：谁家的裙子晒在路上了？马上就会有人说：你遇上彭家老太太晒衣裙，就是您的福气呢。她家三子三进士，一婿一翰林哦。快去沾点福气吧！

彭家后生以彭大进士为楷模，勤耕苦读，子侄辈登科甲者，先后辉映不绝，皆其所成就云。每当外地做官的子侄们，探亲回府，彭家十多个旗鼓石上旌旗招展，车马栓在鞍马石上。亲人逐一问候，抱头而泣，一表思念之情。家里客来人往，热闹非凡……

如今，马影桥小港岸边，一扫过去的繁华，街道商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变迁中。由于地势低洼，水患连年不断，彭家人也在不断的迁徙中。现在只剩有彭细进士这支藤上的几户人家了。“醒园”经过几百年的红尘洗涤，一变为斜阳蔓草……每当风过之时，仿佛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两岸灯火通明，醒园其声还在，醒园其形还在。是的，“醒园”永远在湖口人文的历史长河里...。

参考资料：

1.湖口县志

2.清.张宿煌《退思堂集》

3.彭氏家谱

4.彭水平《彭锡璜编年考》《彭锡珖编年考》《彭嘉恕编年考》

5.《海南日报》（2017、10、3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