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之放飞
文/程海
1
春天是一个老掉牙的题目。
但春天毕竟又一次来临了。迎春花淡黄色的花苞,在残雪弥留的坡地上,一串串地爆响了。太阳的光芒不再苍白,棉衣里的胳膊腿儿虽然依旧瑟缩,但毕竟已在准备舒展了。过了午后,乡村湿漉漉的黄土路上,蒸腾出了油味。太阳懒洋洋的,吊儿郎当地悬在尚未绽叶的柳树梢头,晒出了满天空的温馨。
枯草迷离的土坎,已鼓涨起来,而且像蒸笼中的馒头似的,有了许多小小的裂缝。谁也不知道三五天后,那裂缝里会长出什么奇迹。
河水朗朗地流着,却已不是旧日的河水了。湍急亢奋的浪花像活跃的精虫一样,在母性十足的土地上,唱起了日夜不息的情歌。
神圣的涅槃与再生啊!

2
在那些冬日阴霾的日子,我用手笼着火炉,默默地,听那炭火爆裂的微响,内心常常像生出许多晦暗和悒郁。中年,是一个经常想像夕阳的时期。儿女长大,父母已衰,承前启后,总觉疲累;揽镜自顾,鬓发渐苍,下巴渐蓝,皱纹已如湖中涟漪,不堪天风。偶尔听到同龄人某某因灾因病故世,先是惊呼,后是垂涕,于是不由畏老畏死,相信了“人生如梦”、“万事皆空”的陈言。总喜欢回首往事,总喜欢感叹无常,将年轻时的蓬勃奋斗精神,松懈了许多。

3
冬尽的时候,便是一年涅槃的时候。
天人相应。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如何能不感知涅槃的来临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过是一种完美的奢望,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灵魂是一只讨厌的候鸟。
冬天那灰溜溜的情绪,随着年的涅槃,何尝不也经历了一场心死呢?

4
然而春天到了。
大地万物,涅槃后又再生了。干枯得像铁线似的柳丝,在冬日里,如果点一把火,便会柴禾似的哔剥燃烧起来。谁能想到,它们捱过冬天之后,只被春风稍稍撩拨了几下,就像一位敏感的女子一样,绿盈盈地骚动起来。
土坎上的裂缝里,挤出了许许多多傻乎乎红胖胖的小胚芽,类同得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只待许多日子之后,才会慢条斯理地显现出各自独特的风姿。
风有些凛冽。因为万物在睡了一个冬天之后仍睡意朦胧,需要提醒。随着风,河滩上飘起了许多彩色风筝,那是对真正的彩色超前的呼唤。风筝下面,是许多牵着风筝线的七八岁的男孩和女孩,浑身充溢着生命的嫩汁,嘻笑着,奔跑着,两眼只盯着无边无际的天宇,根本不看脚前面的沙坑和沙堆。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了,又爬起来……
孩子们身旁,站着几个大人,他们很稳健,没有一个跌倒,因为他们的眼光紧盯着那些沙坑和沙堆。

5
想想看,最清晰的记忆是什么?
对我来说,最清晰的记忆全是儿时的记忆。那是生命的初春清晨,光芒万丈的朝阳啊!
尽管那时候经常跌跤子。
我现在自然不会跌跤子,因为我的眼睛只盯着脚下,盯着那些数也数不清的“沙坑”和“沙堆”。
我为什么不能再像孩子一样抬起头来,只瞩望那汪洋一样广大生动的
6
我走在春水喧哗的河堤上,敏锐的感觉到春风温存的提醒。多么喷香的风呵,羼着苹果花和杏花馥郁如药的风呵!
那冬天里形成的灰色的思想,已经变成了一件轻捷的春衫,像风筝一样在和风里翩跹起舞。
由于春天,我那灵魂的候鸟又再一次充满了活力。

7
春夏秋冬任它来去。
可以愁,可以悲,可以流泪。完全不用拘束自己,完全不用强自高兴。
但你听,燕子正在玫瑰丛中呢喃呢!
难道你从中竟听不出无生无死的妙音吗?
8
只去寻找春天吧。
像一个永远永远的孩子,向蓝如汪洋的天空,高高地,再高高地放飞自己的风筝……
作者简介:

程海,原籍陕西省咸阳市乾县大墙乡上程家村人。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省级有突出贡献专家。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省作协主席团顾问。原咸阳市作家协会主席。西部书画院名誉院长,西安财经学院兼职教授,1993年出版长篇小说《热爱命运》,发行近百万册,火暴全国,成为“陕军东征”主将之一。其后又出版长篇小说《苦难祈祷》、《人格粉碎》、《国风》及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多部,被网民及有关报刊誉为“西北第一才子”。其短篇小说《三颗枸杞豆》入选香港,新加坡及中国内地中学语文教科书(包括人教本,苏教本,沪教本,鲁教本等)。
近年来其书画作品以清新俊逸的格调,以及作者深厚的学养和书卷气,受到国内外人群的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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