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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云，山东德州人，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希望在文学的道路上成就自己的梦想。
买皮靴
天津 杨云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年的冬天奇冷又漫长，等不了几天大雪就封一次路。而且我们每天上学走得都是从家到学校直线距离最近的一条小路。虽然近点，可是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不是下坡就是上坡，中间还得走过一片没有水的大洼地。天天走这样崎岖不平的路去上学，是最磨损棉鞋而且棉靴最容易穿坏的了。那时穿的棉靴都是我娘一针一线在煤油灯下熬夜手工做的。做好刚穿时又暖和又轻便。可是到了下雪天，走一个来回，等棉布的靴底让雪水浸泡透之后，再穿怎么也不暖和了。可是我们姐弟三人，娘做一双棉靴也得熬好多个夜晚，好多天才做上一双。所以这一双棉靴必须得节省着穿，也不得不穿好长时间。
天天和我一起上学的彩铃就比我幸运多了。彩铃的娘在村里开裁缝铺，经济条件比我家好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彩铃总是穿戴的很整齐，特别是脚上的棉靴总是干净暖和的。
年少的我也有虚荣心，攀比心。看着彩铃整天干净清爽的样子，有段时间我都不想跟彩铃一块儿去上学了。还有一件让我天天脑火的事，脸上的粉刺越来越多，疯长的速度堪比六月天玉米地的野草，撒欢儿地在脸上蔓延。已经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痛。又因为在彩铃光彩照人的衬托下，我的穿着打扮显得更加无比寒酸。我的粉刺，也让我更加丑上加丑。可是我也有自豪也有让彩铃羡慕我的地方，在学习上，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小学几年的时光里，班里的第一名几乎都让我包揽了。我想这也是彩铃形影不离总和我在一起上学玩耍的原因。
我知道彩铃穿戴的好，也不是故意穿给我看的。我娘也是愿意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我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是有原因的，那是我家刚从东北搬回来两三年的时间里，在爸爸和娘，还有奶奶的节衣缩食精打细算下就盖起了五间大房子。一家老小六口人，总借住别人家的房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生性耿直要强的爸爸和奶奶商量，坚决要盖这个房子。可盖好这五间房子差点要了爸爸的命。盖房子的地基原来是村西头的一个大坑洼子，爸爸也舍不得花钱雇车拉土垫地基，就一个人起早带晚披星戴月的推土把地基垫起来。接着又咬紧牙关呕心沥血东拼西凑地把这几间房子整整齐齐的盖起来了。村里人都夸爸爸勤劳能干，能吃苦。有谁知这房子里凝聚着爸爸多少的辛苦和汗水，疲惫和无奈，煎熬和痛苦。那时还是孩子的我一点也体会不到，也体会不出来的。每每回想起当年盖房子的情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潮湿了我的眼睛。可那时的我偏偏不懂事，还特别任性，虚荣心特强，一点也不体谅爸爸和娘过日子的艰辛和不容易。
有一天我和彩铃一块儿去上学，看见彩铃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时髦的皮靴。椭圆形的鞋头，闪着乌黑油亮的光泽，新颖别致的皮靴造型包裹起彩铃的一双大脚，让彩铃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鹤立鸡群。粗细均匀的半高跟把彩铃的身材衬托得亭亭玉立。彩铃的这双好看的皮靴真是灼痛了我的双眼，让我的心变得蠢蠢欲动，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一直用羡慕的眼神盯着彩铃的皮靴，问彩铃的皮靴在哪买的，花了多少钱，我问得特别详细和全面。我心里暗暗下决心，这回说啥也得让娘给我买一双彩铃这样的皮靴。我学习好。平时还没张嘴管娘要啥东西，这回我无论如何也得买这双皮靴。
放学回来，书包我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跟娘说了想买皮靴的事。尽管我说的小心翼翼，可是娘还是很干脆的否了我的要求。不停的重复说“家里没钱”。家里不是一分钱没有，的确是没有给我买皮靴的钱。我们姐弟仨人都上学，这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当时彩铃的那双皮靴是花六七十块钱买的。这些钱用在家里能解决好多需要花钱的地方，顶好大的事呢。娘说啥也不能答应我这个过分的要求。那时的我就像中了魔杖一样，非要买不行。我还怂恿溺爱我的奶奶帮我向娘求情。娘碍于奶奶的面子，没再大声教训我。可娘也说了，一定得跟爸爸商量商量。要是你爸爸能把买皮靴的钱从过日子的花销中给你挤出来，那你就去买。娘已经在拐弯抹角的暗示我：咱家实在没多余的钱给我买皮靴。
万般无奈的我又把希望寄托在爸爸身上。我知道爸爸最疼爱我了。又因为我学习好，爸爸跟别人聊天说到我时，眼里总是闪着骄傲和自豪的光芒。对我的疼爱里又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希望我能考上中砖，找个好工作。再不用像爸爸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了。可是我非要买皮靴的要求，也让不爱说话的爸爸变得更加沉默不语。爸爸有心事就不停的抽烟，似乎能从弥漫着的烟雾中找到出入和办法。心事重重的爸爸晚饭也没吃多少，和娘在他们房间里说话。我也不好意思走进去听，我怕娘再没头没脸的数落我一顿。所以我美滋滋的偎依在奶奶怀里等着好消息。只听爸爸隐隐约约地跟娘小声说，要不把东头屋里那缸麦子卖了吧。这皮靴子不买不高兴啦。看人家穿着好看，孩子能不着急吗？明天是大集，我去把麦子卖了。给钱让她自个去市里买去吧。你不说那是留的麦种吗？你也太惯着她啦!娘的声音越来越高，娘的怨气和不满都在这声音里发泄出来了。娘还在高声和爸爸理论着麦子卖掉之后的难处，怎么解决。可是一旦爸爸做决定的事，我娘只好依着爸爸。其实我没体会到爸爸心里有多么无奈和心酸，一家老小的重担都在爸爸肩上扛着。尽管日子过得很艰难了，可是为了闺女在同学面前有面子，为满足闺女的虚荣心，还是决定把来年的麦种都卖了。
第二天大集，爸爸早早就把麦子推到大集上卖了。爸爸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爸爸见了我却笑呵呵地说：“闺女，我跟你娘说定了，礼拜天给你皮靴钱。你和同学去买啊，挑自己喜欢的”。听到爸爸这么说，我心里涌起的不是高兴，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难过和伤感。
到了礼拜天，我和彩铃去市里转了几家卖皮靴的地方，都没有我喜欢的样子。我真喜欢的样子，要价太高，我又舍不得买。价格低的样子，我又不喜欢。手里拿着爸爸和娘的血汗钱，忘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也需要花钱。也未从想过拿着娘给的一百来块钱，一旦把这钱花出去，对家庭是多大的损失！多大的伤害！让爸爸再多付出多少辛苦，多流多少汗，再把这些钱挣回来！当时顾不上想这么多了。那时的我就是一个自私不体贴父母的的坏孩子。
我和彩铃在市里转悠到最后，也没选到一双款式又好看价格又适中皮靴。鬼使神差地看见一个挂着治疗粉刺的私人门诊。想想困扰自己一年多的粉刺，还在我的脸上耀武扬威。日日夜夜折磨我的心灵，我的自信，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今天好不容易看见挂牌的专科门诊了，说啥我也得让专家给我好好看看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得走了进去，让那两个所谓的“医生”把我兜里的买皮靴的钱忽悠的一干二净。那爹娘辛辛苦苦来之不易的血汗钱，变成一把我也叫不上名字的粉刺特效药，兴高彩烈得拿回了家。
爸爸和娘还有奶奶都在满心欢喜地等着看我买啥样的皮靴。当我说把买皮靴的钱买了治粉刺的药之后，三位老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都沉默不语。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凝固了。我爸悄悄地走出屋，走到院子里，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让爸爸转身愤怒地踢我两脚，让娘高声的骂我几句，让奶奶唠叨我一声“你这个不知深浅的傻孩子”。可是我期待的一什么都没发生。但是留在我心里的懊悔一直深深地折磨我，拷问我。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几十年，可是一直如影相随的萦绕在我心头，永远挥之不去.....
（图片为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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