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献给奋战在卫生防疫战线的白衣战士：
山玫瑰（长篇小说 第二十七章）
刘云贵
第二十七章 雪夜情深（二）
柳秀玉穿上那件钴蓝色的工作服衬着涤棉花衬衣，衣领翻在外面，格外耀眼，俏脸蛋也显得白里透红，她步履翩翩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回眸一笑道：“哥，俺好看吗？”
“好看好看！快赶上‘虢国夫人’她妹妹啦！”
“‘虢国夫人’她妹妹是谁啊？”
“杨玉环杨贵妃呗！”
“俺才不和她比呢！”
“为什么呀？”
“听舒媛说，她先跟皇帝的儿子成亲，后来又成了皇帝的媳妇，儿媳妇跟着老公公睡，那成什么啦？扒灰养奸的，没羞没臊的，多丢人！她不是在马崽坡被人家勒死的吗？”柳秀玉有点不屑地说道。
“那你和谁比啊？”
“俺要向郝建秀学习，当劳模，当一个优秀的纺织工。”
火炉上的水开了，冒出缕缕热气，郑志提下铁壶对柳秀玉说道：“咱们沏茶喝好不好？俺这儿有玫瑰花茶，可好喝呢！”
“你又没有茶壶，怎么沏啊？”柳秀玉环顾四周，幽幽地问。
郑志笑着从橱子里拿出一个茶杯来递给柳秀玉，小姑娘接过茶杯一看，“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这杯子真好看，哪弄的？”柳秀玉问道。
“反正不是偷的，是文化站刘剑给的。”郑志洗罢茶杯，拿出一些玫瑰花茶放进去，倒上开水，只见那嫩绿的茶叶和紫红色玫瑰花瓣在水中翻滚着舒展开来，一股玫瑰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柳秀玉对着杯子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啊！这玫瑰花茶的味道真香啊！”
“玫瑰花茶能美容养颜，调经活血，解郁安神，润泽肌肤，女孩子喝可好啦。”郑志解说道。
“那俺以后多喝点，俺的例假忽前忽后的，有点不正常呢！”柳秀玉脸色绯红地悄声说道。
郑志说道：“你要喜欢喝玫瑰花茶，这个杯子送给你，好不好？”
“好！这个杯子就算你送给俺的订婚礼吧！”
“一个杯子当订婚礼，多寒酸啊，等俺以后有了钱，给你买件像样的。”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这个杯子俺喜欢，就用它当订婚礼！”小姑娘说着，起身拿起布兜，掏出一个绿色的笔记本来递给郑志。
“谁的？这么漂亮？”郑志接过笔记本问道。
“掀开看看。”柳秀玉头一歪，脸一笑。
郑志掀开笔记本，扉页上盖着纺织厂鲜红的印章，上面写着：奖给技术革新能手柳秀玉同志 1977年12月。
“呵！柳秀玉，你成技术革新能手啦！”
柳秀玉莞尔一笑：“嗯，俺们车间俺裁的料子正品最多，厂里评俺当技术能手，发给俺这个本子。俺用不着，给你吧。”
郑志道：“好！就当是给哥的订婚礼。”
天黑了，今日没电，郑志点上一支小蜡烛，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面对面，烛光映照着他们的笑脸，把一对年轻人带到浪漫幻想的彼岸，沉浸在幸福甜蜜的爱情里。
“小玉，你那天说的‘吹灯拔蜡’，是啥意思？”郑志忽然想起马逢春对“吹灯拔蜡”的另一番解释，他想当面印证一下柳秀玉的真实想法，好决定今晚的行动计划。
“明知故问，‘吹灯拔蜡’就是‘拉倒’、‘完蛋’的意思！”柳秀玉沉着脸噘着小嘴直言不讳地说道。
郑志讪笑道：“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呢？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俺啥‘用心’都没有，你要是真的偷鸡摸狗的，俺就是出家当尼姑，也不嫁给你！”柳秀玉蛾眉倒竖，杏眼怒睁，犟着鼻子，撇着小嘴，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柳秀玉这张小斗鸡似的面孔，郑志听明白了，看明白了，心里也明白了，闹了个透心凉。他皱皱眉头，有点儿无所谓地说道：“为了那一张破报纸就跟哥吹灯拔蜡，你就那样绝情啊？”
柳秀玉悠然笑了，拉着郑志的手说道：“俺哥才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小人呢！”
看来了解小姑娘内心的想法，还真的不容易呢！
“小玉，晚上咱们怎么睡觉啊？”郑志试探道。
“俺睡这头，你睡那头，反正你今天晚上不能再趴到床沿上睡了。”小姑娘心疼地叮嘱道。
“行！听你的，你睡那头，俺睡这头。”郑志拍拍床头笑道。
“不许你‘那样’！”
“哪样？”
“那样！”
“行！俺不‘那样’！”
吃罢晚饭，小蜡烛也点光了，郑志和柳秀玉便脱衣睡觉，俩人信守承诺，各就各位，钻进同一个被窝里。
天空刮起了阵阵东南风，乌云慢慢的飘散开来，弯弯的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树枝随风而动，片片积雪抖落下来，“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两个黑影在卫生院墙角处来来回回走动着。一个黑影问道：“狗蛋娘，你看清了，那字条上写的啥？”
狗蛋娘答道：“俺傍黑来倒垃圾的时候，明明看到这儿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泰山老奶奶下旨，把垃圾运走，影响风水。”
另一个黑影又问：“你……你真的看清楚啦？”
狗蛋娘回答说：“绝对错不了，那字儿写得跟‘天书’一样，凡人怎么可能写出那样的字呢？”
“那……咱们就快抬吧，明天就是阳历年，赶在天明前把垃圾打扫干净了，省得‘泰山老奶奶’怪罪。”
两个白天乱倒垃圾的妇女借着月光，一桶一桶的把垃圾抬走，又用扫帚把墙角边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个人燃起火纸，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揭下那纸条放到火里焚掉，一起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道：“泰山老奶奶在上，俺以后再也不敢在这里倒垃圾了，您老人家大慈大悲，饶恕俺们吧！”说罢又磕头谢罪。
一片云霞遮住了月亮，朵朵云团被映成暖金色，翠屏山像剪影般的笼罩在雾霭中。沟豁崖头上的簇簇山玫瑰被洁白的雪花压得摇摇欲坠，在微风的吹拂下，根根枝条奋力的抖掉身上的积雪，周围不时溅起团团雪霏。
山野里的一个个小村庄散落在皑皑白雪中，隐约可见栋栋民宅依山而建，白的房顶，灰的墙壁，黑的窗户，偶见一两家窗户上现出淡淡的黄色的烛光，偶听一两声犬哮回荡在夜空里。高大的树木披着素装站在村头路口，守护着山村的静谧，低矮的柴门紧紧关闭着，安慰着农家的心灵。一幢青石灰瓦的小楼坐南朝北地矗立在马路边，楼内的男男女女都进入了梦乡。
郑志翻个身醒了，听见柳秀玉发出轻轻的鼾声，不时发出几声梦呓。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让这个年轻人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起来，浑身膨胀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坐起身看着小姑娘。
玉钩高悬，夜空如昼。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射的屋子里也非常明亮。小姑娘侧卧在床上，只见她蛾眉微踅，杏眼紧闭，几缕青丝散落在圆润的脸蛋上，红嘟嘟的小嘴巴不时砸吧几下，发出细微的“吧吧”的响声。可能屋子里有点儿热，她把胳膊伸到被子外边，小手半握着，不时微微抖动几下。郑志轻轻拿起柳秀玉的小手放在手中抚摸着，她手上的茧子硬硬的，掌心和手指上都有，这些坚硬的老茧像钢刀一般刺痛了郑志的心，是什么样的工作把小姑娘的芊芊玉手折腾成这般模样？！
柳秀玉整日里在轰鸣的车间里艰苦地劳作着，没有听见她发出过半句怨言，反而为自己超额完成指标而自豪，为自己成为技术革新能手而骄傲。
宿舍里人声嘈杂，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可这个娇小的姑娘全然不顾。她心里想的，肚子里装的，就是她的这个“哥”呀！她自己一年四季穿着那件工作服，却省下钱给自己买了新衣服。每日里吃地瓜喝菜粥精打细算省下每一斤粮票，都贴补在她这个“哥”的肚子里，这个沉睡的小姑娘，她，每天在干什么？吃什么？穿什么？
郑志抚摸着柳秀玉的小手，看着她酣睡的样子，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此时此刻，任何违背小姑娘意念的想法都会玷污她的灵魂，都会亵渎她的清白，都是荒唐无聊的！都是不能原谅的！
想到这儿，郑志躁动的心脏随之平息下来，沸腾的血液也渐渐减缓了流动的速度，他俯下身，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念道：“睡吧！睡吧！我的小妹！”
郑志痴痴地看着柳秀玉，收藏起这份炽烈的激情，就像收藏起一坛刚刚出锅的烈酒，他要让这坛烈酒窖藏酿化，酝酿成醇香馥郁的美酒，到那时举杯共饮，是何等的美妙惬意！
郑志把姑娘的小手轻轻放进被窝里，侧身睡在床边，摒杂静息，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天亮了，柳秀玉醒了，她揉揉眼睛见郑志正在忙着点炉子呢，边穿衣服边说道：“哥，在你这儿睡觉可好啦！又舒服又踏实，一点噪音都没有。”
郑志笑道：“那以后你就天天在这儿睡，玫乡的空气是清香的，玫乡的夜晚是宁静的，玫乡的小青年个个都是正人君子。”
柳秀玉下了床，俯身贴耳对郑志悄声说道：“哥是，他们不是。”
“他们是谁啊？”
“马逢春和王守田他们，俺不喜欢‘那样’，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坦坦荡荡的，该干嘛就干嘛，不该干的就不能干，像哥这样的！”柳秀玉脸色绯红地说道。
“哎！小玉，你手上怎么那么多老茧啊？比以前更多了？是不是干活太累了啊？”郑志关心地问道。
“不累！你管这些干什么呀？”柳秀玉听了不悦，急赤白脸地说道。
“小玉，我给你说，防疫站赵站长的老战友在你们纺织厂当领导，我跟赵站长说过，咱们托他给你们厂领导送点儿礼，给你调个轻松点儿的工作！”郑志说道。
“怎么啦？怎么啦？闲得你呀？吃饱了撑得你呀？没事儿找事的！你干好你的防疫员，送好你的药，管俺干什么呀！”柳秀玉好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大声叫道。
“你、你喊什么呀？不怕让人听见笑话啊？！”
“干不好自己的事儿，人家才笑话呢！”
“俺托人给你调调工作，怎么啦？”
“你要是再提这事儿，我还喊！”
“好好好！不提不提！看你把俺媳妇的手磨成这个样子，你不心疼，俺还心疼呢！”郑志抚摸着柳秀玉的小手笑道。
“你放心吧，干活累不死人，俺身体好着呢，不信，咱俩掰个手腕子试试？”柳秀玉亮着小手说道。
“你？和我！”郑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柳秀玉调皮地点点头。
“论掰手腕子，到目前为止，俺在卫生院里还没有找到对手呢！”郑志豪迈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俺也没有找到对手呢！”小姑娘也亮着小手叫道。
“你是男的，你要让俺用两只手。”
“行！两只就两只！”
郑志撸起袖子把手放在桌子上，柳秀玉冷不丁用双手扳，郑志猛一用劲竟然把她整个儿身子提溜起来，悬在半空里。
“你不是说没找到对手吗？”郑志笑道。
“俺……和舒媛掰，她掰不过俺，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比试呢！”小姑娘叫道。
“哥，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啊？快把俺放下！”
郑志放下柳秀玉，握拳摆臂，向小姑娘展示着健壮的肌肉。
郑志从窗户里瞅见院长走出大门，忙对柳秀玉说道：“天不早了，院长都出去了，咱们快洗漱吃饭吧。”
经过了一天两夜的休息，柳秀玉的面色润泽了许多，刘海儿蓬松的搭在额头上，杏眼儿微眯，小嘴儿俏笑，黑亮的秀发衬托得小脸蛋更加白嫩嫩。那件涤棉花衬衣套上钴蓝色的工作服，显得朴素而秀气。娇小身材，凸凹有致，真是令人怜爱的俏女孩。
“小玉，你看哥穿上红毛衣怎么样？”郑志也穿上红毛衣往柳秀玉跟前一站问道。
小姑娘嘟着小嘴，笑眼眯眯的来回看着，端详着，细声慢语地说道：“俺越看越像俺男人啦！”
“傻丫头，俺本来就是你男人吗！”
“可你差点被别人夺了去啊！”
“哈哈！小玉，你就是个小心眼，我这头‘犟驴’，白送人家，人家还怕踢呢！”
“俺不怕，你踢吧！你踢吧！”
两个人嬉闹着，夏荷花在门外喊道：“郑志，院长通知：全体党员干部吃罢早饭，到公社开会去，八点半门口集合，不许请假，不许迟到。”
匆匆吃罢早饭，郑志说道：“你在家等我，俺到公社开会去。”
柳秀玉说：“俺一个人在家怪寂寞的，和你一块去行吗？”
“这是党员干部大会，你去干什么呀？俺是党员，你又不是。”
“俺是团员，跟在党员后面还不行吗？”
“那，试试吧，院长不让去，你就回来。”
一对小情侣接手搭伴地走出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