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一场俗艳的花事
作者侯玲 主播史怡蕾
庚子年的春天来得真艰难,过了冬至,等到立春,昨日已是雨水,可我等的春天,还是渺渺茫茫。
我们一遍又一遍祈祷:没有那一个春天不会到来。等一等,再等等,乌云背后的月亮等着风。我唱着任素汐的《等一等》,可我心里,不是充满希望的憧憬,反是存着淡淡的忧伤。
记忆里的春天,总是不期而遇。它润物细无声,泥土芬芳润如酥,夜雨剪春韭,这花红柳绿的事何曾要过我操心?一夜春雨,早起四下里一派春光,太平盛世莺歌燕舞。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要脱掉棉袍换上长衫,再用心思把薄纱裙子备好。那时,我总恼这脚程飞快的春啊,恼它性子太急。花开如闪电,花落亦疾速,这毛脚的春日光阴总让我想给它配一句不恰当的诗: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今日想来,那时的我不惜春来,就是不惜福。

这些心思,都是我的往事。今年的春,人人盼得心慌,等得着急。我们不是静等一场春事,不只是渴望桃红柳绿,更盼春日早到驱走肆虐的病毒。
春,它到底长没长耳朵?一夜东风能不能给它捎一句话,多少人在想念它。
我想,春天是归罪我去年的怠慢吗?去年的春天里,我曾懒洋洋看了一次山桃花。我去得不情不愿,看得轻描淡写。今日再忆,想那些桃花盛开竟那般壮观有趣。

山坡此起彼伏,我们循着曲曲折折的小路,来到一个小村庄。山民们除了务农庄稼,还养出了一片大坡地的山桃花,若陶渊明的梦,分明就是个世外桃源。这里,除了春日和煦的风,就是广袤的的田野,麦茬裸露的土地有些憨厚,山桃树生在这里,仿佛缺了牙的憨憨老汉养着一个风姿摇曳的闺女,自有人寻着春色慕名而来。一切期待在七拐八拐的山路盘旋后豁然开朗。无数山桃花瞬时盛开在眼前,它们开在蜿蜒蛇行的山路两旁,开展坡间地里,开在陡峭山崖上。这无处不可存活的山桃树,这俏楞楞粉扑扑的桃花艳艳鲜鲜,它们把一场春梦交给黄土高坡,粗犷的土地上肆意开着烂漫山桃花,仿佛乔峰和阿朱的火辣辣爱情,汉子豪迈,姑娘妩媚,乍看有些突兀,细品却舒坦自在。

春日的艳阳下,桃花瓣上的红粉不经晒,半天时间就能晒成雪白,可朵朵桃花都努力盛开,它们生怕赶不上这趟热闹盛世。含苞的,怒放的,零落的,除了桃花还是桃花,这样子的山桃花,分明是个隐士君子。你是不远千里万里来看,还是家住在坡下日日常见,我都盛开。褐色的桃树枝条连叶子都来不及生发,就这样一枝一枝,一树一树纯粹地开着花,仿佛一场没有伴娘的婚宴,山桃花主角的炫耀夺目不言自明。每一朵花都在宣告世人:我洋洋洒洒地盛开,酣畅淋漓大气磅礴,也不枉你落一个赏花的名,这样的隆重花事,你可满意喜欢?

我本不愿去凑山桃花开的热闹。我是土生土长的农人,我熟悉每一天节气带来的变化。数着七九八九,我隔河看柳带新绿,就能估摸着燕子几时回。我从来不把一枝山桃花的盛开放在眼里。在它之前,我已经看过山坡上的迎春花,枯草地上的婆婆丁和蒲公英。我在春日里操心更多的事,我要挖出冬日盘在土里的葡萄藤,给它搭架;给抱窝的母鸡铺个麦草窝,放进几颗鸡蛋;在清明这一天把醋瓮清个底,晒晒存余的醋;在墙边向阳处种几颗向日葵,百日红。这些事,足够我忙一个月。至于杏花桃花开,核桃出须子,这都是捎带着瞅一眼的事,哪里用等着腾一天时间去观赏山桃花开?

可我的朋友里多闲人,对于花开,她们比一只蝴蝶更敏感。听说后山的桃花沟风光旖旎,夜观天象呼朋引伴,备了茶备了酒,这已不是一次简单的春游。我也就把这俗人的看花开与王羲之的“修禊事也”等同。
我装模作样地去看山桃花,最终坐在桃树林下发呆。我看哪一棵山桃树长得不合时宜,旁枝斜出扰了我的取景框;我看哪一棵山桃花被鸟儿啄去一瓣,残了的花朵还开得风轻云淡;我看哪一簇桃树下人多,看哪一株枝头停了麻雀。总之,我没有把山桃花当花欣赏。我既不学三千年前的唱诗记事,站在周公庙后的这片山坡高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也不是酒徒诗客,就不念它桃花潭水深千尺;山桃花没有给我云蒸霞蔚的想象,我忘了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带着一丝高傲,故意冷落了它。我想,和这些诗词若无瓜葛,眼前的这片桃花沟就贫瘠许多。
可是,这只是去年早春时节的我。春日过去还有盛夏,我才不怕日子蹉跎,像手里握着巨资,我尽情挥霍毫不顾忌。那时的我,多么无知和骄傲。今日翻看去年的桃花艳阳天,我后悔了。我想请老天补我机会,山桃花若再烂漫,我定一朵一朵细细端详,一树一树好好珍惜。

经历一次庚子年的春天的静寂,我再也不会对日子慵懒,对花开大意。等疫情封锁解除,我们的道路自由畅通,我一定要细看一次桃花杏花,我要追一场俗艳的山桃花事,这才是春天里最应该做的事。
作者简介:

侯玲,岐山县凤鸣镇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西安晚报》《宝鸡日报》《秦岭文学》等发表作品。《年味就是那碗臊子面》获陕西省读书馆“家乡的年味”征文二等奖。现为岐山县高级中学教师。
主播简介:

史怡蕾,80后,陕西省岐山县人,一直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市演讲与朗诵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发表于各大纸媒和网络文学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