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山火
文/北疆晓歌(北京)
在电视上看到澳大利亚山火肆虐,已燃烧了几个月,造成了惨重的损失,不由得回想起我下乡打山火的经历。
我在黑龙江逊克军马场下乡近六年,记忆中,共打过三次山火。印象深刻的是这一次。
连夜出发
一九七六年五月六日傍晚,春夏之交,乍暖还寒,我连队接到分场紧急电话通知:迅速组织十五人的青壮年队伍,准备三天干粮,上山打火!我和师傅王喜清都在打火的名单中,我二十一岁,王师傅三十七岁。夜里十点多,连队用55马力大胶轮铁牛挂拖车送我们。路过五队,又接上五队打火的十五人队伍,直奔几十里以外的一队集合地点。到一队时,已是七号凌晨四点多,其他几个连队的打火队伍早到等候我们了。
晨五点左右,我们这支临时组成的百人打火队伍,乘坐三辆高栏带蓬解放牌军用汽车向火场进发。途经松树沟村、兴亚村,十一点左右到达治安七队。吃过午饭,十二点多又向二皮河地区挺进。山路越来越难走,最后到了无路可走,汽车是寸步难行了。带队领导下令:下车徒步前进!
三十多里路,我们走了四个多小时,傍晚五点多到了二皮河,吃过简单的晚饭,大家合衣在空房子里住了一宿。
五月八号早饭后,又继续向四分场二连徒步前进。路更加难行,除了塔头甸子,就是烂泥洼子,一个接一个没有尽头。人累得汗流夹背,只好脱了棉衣裤背着走。
这种徒步长途行军,老职工都有经验,不能穿内裤,否则出汗易把裆部皮肤磨烂,那就遭了大罪,也无法行走了。好在从连队出发时,喜清师傅就告知我了,免受了皮肉之苦。机务拖拉机助手小张没人告诉他此事,半道磨得受不了了,脱下湿透的碎花布内裤套在脖子上晾晒,大家见他这付打扮,都笑得前仰后合!
六十多里山路,坎坷崎岖,速度很慢。我和师傅想,这样磨蹭啥时能到目的地呀!早到火场早完成任务早回连队不好吗?所以,我和师傅从队伍中大踏步往前赶,走到了队伍前面,想带大家快点儿走。既使这样,到达四分场二连时已经晚上六点多钟,走了九个多小时。在食堂吃了晚饭,大伙儿都累得不轻,虽然脱掉棉衣裤背着走,汗水仍然湿透了衬衣衬裤和外衣裤,冷风一吹凉嗖嗖,那滋味真是刻骨铭心啊!就是我这样的体力,都累得往地上一躺就再也不愿动弹了。
从连队出发时,我忘记换上棉胶鞋,穿着高腰棕色反毛皮鞋就走了。越走越板脚,越走越累。
半路上想起马场小学同学贾杰的父母就住在四场二连,我父亲在四分场当场长时,和他父亲就是挚交。贾叔是医生,医术高明,马场的许多孩子都是他亲手接生的。去贾叔家碰碰运气,看能否找一双旧棉胶鞋穿,免去脚疼之苦。找到贾叔家,做过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叔婶非常热情,问过我父母情况,很快就找来一双七成新棉胶鞋,试穿一下有点儿大,多加一付毡鞋垫也能比较舒适地穿了!谢过叔婶,赶回到驻地休息。
奔赴火场
晚上九点多,许多人已是鼾声大作,我还没睡。突然听见集合命令:赶紧起来,往回返烧防火道! 坐拖拉机大爬犁走出十多里,因道路颠簸,大爬犁上我们坐的长木板滑落,我和本队三个小青年来不及反应,就都一屁股坐进了水坑里,棉裤全湿了。蒋副场长见状,让我们几个人走回二连,烤干衣裤明天上午再归队。这时气温仅有零度左右,加之湿衣裤,我们四人冻得哆嗦不止。摸黑顺来路走了十多里,返回二连木工房躺下休息时已是午夜一点钟,挨冻当了半宿“团长”。
九日晨在二连食堂吃过早饭,用食堂炉火烤干湿衣裤,我们四人徒步去追赶灭火队伍,三小时后与队伍汇合。防火道已经打好,队伍又坐上三台拖拉机大爬梨向几十里外的火场挺进。 天擦黑时,到了火场边缘地带,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二三十米高的松树,被大火从根部烧到树梢,象一根根竖起来的烧红的钢轨,不停地喷着火舌,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我们距离二三百米外,都感到热浪袭人。
火场驻扎
按领导指挥,我们迅速跑到火头后面被烧过的地段,扑灭残火,原地休息,看来就在此处过夜了。这是为了人员安全,既使风向变了,大火也不会烧回来,因为已经烧过,没什么可燃烧的东西了。
为了御寒,以连队为单位分成若干组,捡拾干木柴堆成一堆。火种现成的,找几块正燃烧的木头塞进木堆,一会儿便燃起熊熊大火。我连队十五人,围住火堆席地而坐,烤着火唠着嗑,打发着无聊的夜晚。前胸和脸烤的发烫,后背还是冰冰凉,然后转身再烤后背。不由得想起抗战时期东北抗联英雄杨靖宇军长写的两句诗:“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也想起了父亲讲过的许多抗联的艰苦生活和战斗故事……上山打火,天当被地当炕,使我们也体验了一回抗联的艰苦生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说是上山打火,其实就是大火过后去清理火场,防止死灰复燃。据说伊春市和县里、马场共出动二千多人上山灭火。
十日早,简单烤点儿干粮,吃点儿咸菜,喝点儿小河沟里的冷水,不知饱也不知饿,然后就开始清理火场。将余火点一个个扑灭,或者挖坑埋上湿土踩实。干了一会儿功夫便大汗淋漓,抹一把脸能蹭下一层盐粉来,舔一下嘴唇都是咸咸的。夜里烤干的衣服又湿透了……
一直干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听到天空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一会儿就悬停在了我们头顶上方三四十米的地方。我们欢呼雀跃,这是边防部队派飞机给我们送给养来了!直升机投下了几麻袋东西,有发面饼,整根黄瓜腌的咸菜,还有生大米!大米可是稀罕物,下乡几年经常吃的是小米粥,极少能见到大米。领队的机务排长王永录带人,领回了属于我们的那份食品。大家讨论这六七斤大米怎么吃,大多数人认为用铁水桶煮大米粥能行,因为现场没有锅,无法焖饭。只有少数人主张用铁水桶焖大米饭,说有把握。大伙儿宁不过他们,那就试试吧!
从河沟里打来水,淘了一下米,把装上水和米的铁桶架在了悬空的火堆上。过了十几分钟,还真闻到了大米饭的香味,挑逗得我们直流口水。又过了一会儿,糊味串烟味全出来了,不好,要坏菜!赶紧把饭桶挪开火堆放到地上,拿下用圆木做的桶盖,强烈的串烟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直咳嗽。用木棍挑开串烟饭,挨桶边的一圈儿糊成了焦炭,中间还是生米。大米都遭踏了,没法进嘴,婉惜之情萦绕在每人的心头……
返回连队
在山里我们驻扎了三天,白天清理火场余火,夜里围坐火堆闲聊,困了倒地就睡。有时让火烤醒,有时被寒冷冻醒,翻个身又睡着了。
山火渐渐熄灭,我们也完成了清理火场的任务,于五月十三日早饭后徒步回返。来时的路上,队伍走的慢慢腾腾,我和喜清师傅当了排头兵。
返回时,也许是回家心切,走的都比我和师傅快,我俩被甩在了队伍末尾。这可真是两种心情、两种干劲呀!我和师傅相视一笑,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走回治安七队,坐上五队来接我们的铁牛拖斗车,到连队已是下午四点。吃过晚饭,简单的洗涮过后,就进入了梦乡,实在是太疲劳了。梦里仍在行军,清理火场……
后记:
归队后才知,这次山火,已经烧了一个来月时间,火头到火尾有一百多里长,烧掉了小兴安岭北坡一个衣角。火灾起因,是伊春地区西克林林场一个林业工人,进山备料返回时坐在拖拉机爬犁上吸烟,烟头没掐死就扔进了路旁草丛,引发了大面积火灾。一个小烟头不起眼,却调动了千军万马进山灭火,使国家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
护林防火,人人有责!
警钟长鸣,避免灾祸!

【作者简介】1955年夏至出生于沈阳空军总院。3岁随父母从沈空转业开发北大荒。曾下乡在黑龙江逊克军马场牧马、耕耘六年。文革后恢复高考第一批考入铁路中专学校,1990年调到铁道部兴城疗养院做中层管理工作。曾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等数十篇。2015年退休,现居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