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害怕父亲,一是怕他高亢洪亮的嗓音,二是畏惧他高大威武的力量。
我们家五个孩子,因为我是唯一的女孩儿,从不惹是生非。老三为此吃尽苦头,他从小就敢挑战父权。经常被父亲教育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父亲在家里一脸冰霜,不苟言笑,被我们私下里称为“军阀”。那时候只知道他有火一样的脾气,不敢越雷池一步,长大后,才知道他更有大山一样无言的情怀。

父亲会砖瓦工手艺,经常有人让他连夜去给人家垒炉子,对方会管父亲吃饭,有时赶上白天下雨休班,他去邀请家一上午或一下午就干完活了,回来时碰上我们放学,他总会从他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块青蓝格格的平布大手帕,里面总会有一个四方杠子馍。
那是人家酬谢苦力专门预备的,当时不知道是父亲不舍得吃,留给我们的。他自己怎么灌饱肚子的也不得而知了,我们几个会蜂拥围上去,听话的等着他一块块的掰开分给我们,然后一哄而散,各自去分享手里的那一块杠子馍,那个酥、那个香,至今都回味无穷。
我们捧在手里连馍渣渣也不舍得掉上一粒,因为那时候家里都是杂粮馍,一圈高粱紫一圈白面的两搅馍,还有一种底下带眼上面冒尖的玉米面窝窝头馍。母亲经常用野菜卷卷给我们换花样,都是那个时候相当奢侈的美味佳肴。

当我上了大学,有一次,恰逢母亲有事回了老家,那个冬天收寒假,下大雪,父亲就自己给我炒了半袋儿炒面,放在加重的老永久自行车后面,从家里到车站还有一段路,在打滑的路上,他一直推着自行车走,一句话也没有,绷着个脸,把我送到车上,他往回走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睛,因为父亲从来不给任何人做饭包括母亲,也从来不接送我们上学放学的,我这个最不被他喜欢的丑小鸭,竟然破例让他炒了炒面,还送了我一回。

等我工作,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离开家也离开了他的军统管制,这下可以逍遥自在,乐不思蜀了。然而,父亲不知道从哪个山上摘了许多酸枣来看我,他说记得我这个馋猫爱吃水果,过去孩子多,工资少,条件不好,吃不上,只好摘些野果来填补这一遗憾,今天碰上了,所以带过来给我。打开一看,里面有许多都干瘪的、坏的、还有许多枯萎的青蛋蛋,一看都是他攒了好多天,自己不舍得吃的,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才知道让父亲眷顾不是什么好滋味。

直到我成家,有了孩子的一个初春,下着雪,似乎是外面太冷,而屋子里暖和,出门不小心把孩子冻着了,感冒伴随着咳嗽,父亲听说后,一大早赶过来,也不知道那么滑的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带了一袋子他晾干的软枣,让给孩子泡水喝,说可以治咳嗽,可灵了,说他一个冬天都喝着好得很,加上一些蜂蜜效果更好……

至此,才发现太阳不语,自是一种辉煌;江海不语,自是一种浩瀚;大地不语,自是一种广博;高山不语,自是一种巍峨;父爱不语,自是一种情怀。
楚丰华
2001.2.13

作者楚丰华原名楚凤琴,祖籍河南许昌人士,67年出生于铜川焦坪,大学学历,供职于市铝箔厂,现已退休居住在老区。作者自幼喜欢耕读于文字,曾有多篇文稿在数家编辑部发表。希望在更多的文苑结识更多的文友,以便相互交流、提高,把更好的作品分享给更多的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