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永青
挤奶回家的王厚宽，一进门，打开了电视机。不知怎么心里烦得厉害，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一点也没看进去。
妻子玉英，在院里忙着喂猪，见他回来，跟进了屋，又唠叨开了。“都说二狗子的四轮车种玉米不好，你偏不听，这不，别人的玉米都苗齐了，咱们的有一多半没上来，不是埋得太深，就是顶在膜上了，掏了一天才掏出小半亩，这十几亩你说怎么办呀？”
“已经这样了，只好慢慢掏了，你说该怎么办呢？哎，今天星期五了，明天就是星期六了，燕子明天就回来了，你说……”王厚宽拿着遥控板边不停地换台，边无可奈何地说。
星期六——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
燕子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顶着计生政策，挨着巨额处罚，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后，才盼来的唯一女儿。当年村里的老年人都说，看玉英的长相，肚子里装着一肚儿子，玉英就不信这个邪，非要个贴身小棉袄不可，生了四个儿子，后两个都送人了，盼到第五个，总算盼到这个千金。虽说为了生她，违反了计生政策，唯一的耕牛被牵走了，小麦、玉米被拉走了一四轮，还罚了三千元现金，但困难的日子都挺过去了，现在想想，儿女双全，心里就高兴，值！
燕子今年高三了，初中高中共六年，都在县里念。六年来，每逢女儿要回来，他们俩都高兴得象过节一样，每次都是提前三四天就合计着，回来如何改善改善伙食，走时带些什么衣物、什么可口食物，甚至回来这一两天晚上，哪个电视台几点有燕子喜爱的电视节目，王厚宽都用笔歪歪扭扭地记录下来，好让女儿高兴高兴、放松放松。
可是这次呢——
一个无法逃避的难题又笼上了厚宽的心头。
上个星期六，燕子回来说，全家人激烈争论了一年多的话题，再过一周就必须去面对，去做出结论了。
燕子说的再过一周，是高考报名的最后期限。他们一直争论的是，让燕子参加高考念大学呢，还是听大儿子志强的建议，让燕跟他学美容，并和他一起经营他的美容院呢。
本来王厚宽夫妇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自己小时候因家穷，没念上几天书，两眼墨黑，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什么都困难，所以从一有孩子起，就下定决心，一定让他们都多念些书。
大儿子志强，从小贪玩好动，不爱学习，初中没毕业就背着家里外出打工去了。你还别说，这志强在社会上混还真有两下子，东拼西闯，十几年下来，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楼房，还有了家规模不小的美容院，娶媳妇、买房子没用家里贴补过一分钱，去年还添了部小轿车，虽然志强嘴上老说，自己人赖，不爱学习，没念成书，不象二弟志勇那么学习好。但看着他打扮得风光、体面，过得俨然城里人的日子，回来时，开着小汽车，大包小包的，乡亲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自己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自豪！
二儿子志勇，从小懂事，爱学习，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应届就考上了省师范大学。这个儿子，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嘴上炫耀的对象，也是全村人教育孩子时经常挂在嘴上的榜样。
可让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志勇毕业快两年了，怎么就找不上个象样的工作，国家政策自己是不懂得，可孩子苦学了十几年，花光全家七八年的积蓄，还借了两三万的债，怎么念完大学就没个好地方上班呢？
自从志勇找工作屡屡受挫，情绪就很消极。这种消极情绪不知怎么就传染给了燕子。一升上高三，燕子回来就老念叨，不想念了，即使考上了，五六万的学费家里能拿得出吗？万一念完大学，找不上工作怎么办呢？
起初，自己很吃惊，都念到高三了，怎么能不念呢？学费是大人的事，砸锅卖铁也由我们想办法，那能说不念就不念呢？志勇也是极力反对，说了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大道理，反正挺中听的。
今年志勇过年回来，反映的情况，却似当头一瓢凉水，动摇了他的决心。志勇说现在大学生再不象过去那样，天之骄子，社会宠儿。就拿他来说，虽在南方一个大城市，可生活并不比念高中、大学那会儿好多少，几个人合租一个房子，吃饭自己做，有一顿没一顿的，工作也是三天两头换，收入仅够维持一个人的基本生计。在他周围，这样的大学生有很多很多，而且女生比男生找工作更难。
大儿子志强上次回来也说，燕不想念大学，要不跟自己学美容吧，也不错，他店里雇的那几个美容师，全没念过大学，月薪加提成全三千多呢。到七月份，他就准备连隔壁那间门面房也租上，扩大规模，到时就还得招人呢，燕子去了，正好帮他忙，也可学技术，不用吃闲饭。
可让自己下决定，打碎为女儿精心设计多年的大学梦，终是于心不忍，想想自己从小对读书的渴望，想想自己对女儿未来的美好憧憬……
可现实呢，唉——
“快吃饭吧，愣在那里干什么！”玉英已准备好了晚饭。
“你说真的让燕别上大学了，跟她大哥学美容吗？”厚宽无奈地看了一眼妻子。
“你们男人都决定不了的事，我怎能知道？反正象志勇那样，虽说大学都毕业了，可二十六七了，连个媳妇也没找上，可真让人心急啊。”
两个人低着头吃饭，谁也不再说话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王厚宽急忙接起了电话。
“嗯……正吃饭呢……”
玉英一听是二儿子志勇的电话，上去按了免提。
手机里传出志勇的声音——
爸、妈，前几天我和你们说的报考西部特岗教师那事有结果了，我被录取到甘肃的一所农村小学当老师……远是远点，没事……是村里，估计和咱们那儿差不多……嗯……没事没事……现在当老师也不错，三年后也许能调回咱们那儿……对，对，待遇也不错。另外，燕子的事我也考虑好了，我从网上看到，现在有的医学院有个叫医学美容的专业，就是用医学的手段进行美容，咱们省医学院好象就有，燕以前不是也说想当医生吗？就报这个专业吧，将来毕业了，找不上理想的工作，就和大哥一起干，既扩大大哥美容院的服务范围，又能提高服务质量，美容院一定会比现在还红火……对，对……我走以前还回一趟家……行，行，具体回去再说。
放下手机，夫妻俩激动得热泪盈眶。王厚宽紧紧地抱住了妻子，声音颤抖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志勇要当……要当老师了，燕子的难题也……也有办法了！”
玉英边为丈夫擦泪，边说：“谁说念书没有用，还不是咱们志勇念的书多，知道的事多，才能为燕想出这个好主意！”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