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长篇叙事诗
彝花金凤子(上)
文‖夏牧
"金凤子开红花/
一开开到穷人家/
穷人家要翻身/
世道才象话……"
多年前的春日,我听过这首云南
彝族民歌,一直铭记而难忘。及
至今天再回望,心有感慨笔有灵,
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前奏
你以你的姿势开放
在路边在山崖
在河畔在土坡
娇艳不娇媚
流彩不流俗
红色是你的容妆
雍容是你的姿态
而善良是你的智美
不趋炎不附势
不惧风霜和险恶
人说你是穷人家的花
生生世世伴彝家
坎坎坷坷走过岁月时艰
传奇的故事相传成佳话
一、猎俊奇遇
话说那年秋风刚起时
彝山风光恰是好
山坡上走来汉家精壮小伙子
他是云岭山上的好猎手
那天早晨雾刚散去
喷薄的朝阳吐红蕴艳出深山
彝水起清波
山树翠叶扫溪流
一派好景象
兴冲冲的小伙子
丢下饭碗身背土枪去打猎
刚刚站到山岗上
蓦见狐狸追逐一只大白兔
万分危急时
小伙子一声鸣枪
吓跑了那丰尾大野狐
受惊的大白兔回望这猎人
消失于草丛安全脱身了
心情快活的小伙子
吹着口哨溜步在山路上
一阵山风吹过脸
爽心彻透肺
相随山风而起时
传来阵阵天籁一般的山歌
"阿哥阿哥你慢点走
听我小妹唱一唱
树上一只黄鹂鸟
她的鸣叫像清泉样流淌
深情婉转出自心
一声声的情啊郎
唱给远方孤独行走的你
相约明年春花开放时
我和你榕树新叶结成双
生生世世不分手
相爱永远在一起
你我相爱到地老和天荒……"
歌声似远又若近
歌声婉转入云霞
听得榕树枝儿不颤摆
听得树上的小鸟不再叫
听得走路的汉子心发慌
听得狩猎的小伙子
心旌摇曳忘了打山狼
隔河千里远隔山千丈难
小伙子循着歌声满山跑
跑烂了鞋底跑短了腿
跑平了山腰成弯道
一片痴心找山妹
一天一夜不喝水
累得腿软躺在榕树下
不知不觉睡着了
鼾声裹挟起云天的梦
一梦梦见彩云端间是美女
美女抛个彩绸把他吊
一吊吊在半空中
惊得他浑身出汗醒了觉
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蓝天
蓝天的彩云掉下灰絮絮
伸手一抓软滑滑
好像抓住了丝绸红彩带
忽然一声别抓了
抓得我头发好疼了
小伙儿循声扭头看左边
一看捂嘴惊讶状
一张粉红色脸蛋
离他不近不远一尺三
蛾眉凤眼鹅蛋脸
桃花笑靥春风醉
这让小伙子看得惊呆了
心想夸她一声但说不出口
只是一脸的憨态笑
那桃花脸上经不住看
顿时羞红得如彩云挂天际
当小伙儿伸手抓住她
她手中花儿掉地上
羞然中挣脱那双大手跑开了
边跑边说七七四十九天后
你在榕树下看这花
花若开放便是我
听她把我的身世说
提前一天也不行
迟了一天当然也不可
小伙儿一时懵懂了
一双深邃锐眼看过去
目送那桃花人儿如云飘忽走
脚立地上忘了动
眼睛不曾眨一眨
直到山树挡住视线看不见
直到山鹊叽叽喳喳唤醒他
回头看那地上花
花儿居然不见了
而手中依然留有桃花人的香
要等七七四十九天呐
四十九天岂不天荒地又老
这等人的日子真难熬
区区七七四十九个日夜
说短是短说长也真长
等得茶饭不觉味
等得小伙子自觉白了头
思想着偷偷去那榕树底下看一看
但怕坏了规矩黄了终生的事
二、相约来年
望日出望日落
望得双眼酸带痒
盼星星盼月亮
好不容易盼到四十八天那晚上
明亮的月亮上树梢
夜莺开始把歌唱
心急的小伙子
怀揣梦想心飞出
像那黄鹂鸟儿在飞翔
乘着月色到坡下
单等那东方黎明发白时
去那榕树底下看花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东方鱼肚破晓了
眼前一抹红彤彤
似见榕树下一团火焰在绽放
是花开如火旺
朵朵花儿开得艳
恰如那朝阳初出红艳艳
揉下眼睛低头细察看
又与那四十九天前的花儿似
激情似火一样的艳
正当喜不自禁时
那花儿中间发出银铃般笑声
然后是一张熟悉的桃花脸
红唇樱桃皓白齿
轻轻吐出两句话
明年三月初三吉祥日
采上这榕树之下的金凤子
跟着媒婆去我家
不用轿子不用船
带着你的弩弓和猎枪
换上你的汉家新衣裳
再牵上一匹飞鬃枣红马
去那后山脚下的茅草屋
用你宽如山脊的背
驮着你的金凤新娘子
去那榕树的脚下安新家
喜得合不拢嘴的小伙子
早己心花怒放如金凤子
正欲伸手去抓她
忽地金凤子和那桃花脸儿不见了
惶惶然疑惑间
忽见榕树的岩下一闪影
倏忽之间不见了
他揉下眼睛心里想
应该是那桃花美人隐身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东方太阳出山了
幸福的阳光照在他脸上
黑里透红火辣辣的烧
想象着明年三月初三日
金凤花开火红时
他将牵上枣红马
驮着桃花美人到这山脚下安家
此时正是九九重阳时
屈指数来还有半年多
他便如愿娶回美人成新家
笑声轻轻溢出口
看那树上的花喜鹊
也居然俯身和鸣叫喳喳
喜鹊叫春天到
桃红柳绿上树梢
转眼到了农历正月十八九
小伙掐指细细算
一天一天算过去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光景
时间说快会很快
不如快快收拾家俬带上斧头
去那榕树崖下搭木屋
日出上山砍老树
日落带着疲惫的快乐回家转
年迈的父亲问儿这做啥
心里藏着蜜罐的儿子告诉爸
明年春花三月三
你儿将喜迎如花似玉的小桃红
给你生上一箩胖娃娃
她人生得怎么样
是不是也像你当年的妈
她的笑靥如彩云
她的歌声如夜莺
她的心肠特别好
善良胜过那哺乳羊羔的母山羊
边说边笑的小伙子
居然把准备喂马的饲料倒进锅
煮出一锅香香涩涩的马料饭
吃得他爸皱眉头
问儿今天做的是啥饭
这小伙子揭开锅盖傻了眼
笑得那门前的山喜鹊喳喳叫
看你今天该与枣红马一起共餐了
三、风云突变
话说这头后山脚下茅屋间
桃花女儿家正忙碌
阿妈给她扎头饰缝腰带
从夜忙到亮从早忙到晚
忙到最后临出嫁
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叮嘱她
婆家也是穷人家
有钱当是省着用
无钱也别说怨话
男人是家外的争钱手
女人是家中的聚钱斗
不要攀比土司女
自当省吃俭用持好家
挑花女一边点头一边笑
嗔怪阿妈说尽了一生的话
满怀喜悦的桃花儿
身穿彝金丝带衣服花头饰
站在门前看山路
看了一路又一路
看尽山路每一个飞鸟过
正当日上树梢喜鹊叫
但见远路一匹高头枣红马
扬鬃飞蹄跑过来
马上伏坐着一青年
红绸衣服黑礼帽
拉着缰绳甩着鞭
一副英雄凯旋归来样
再看过其后三丈三
后面还跟着三匹大白马
坐着三个大汉子
不一会儿功夫
那一骑高头枣红马
哧溜一下到了家门口
马上下来一个略胖油头的人
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多
昂首挺胸有气派
好似不可一世的土司仔
未等她看透
但见这人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皮箱
低三下四来到桃花的柴门口
桃花一见来人先一惊
然后问声你是那猎人小伙子啥人
那人嘻皮笑脸回答说
本人正是那个英俊猎人啊
今天正是汉历三月三
本人应约迎娶美人把家还
桃花顿时僵住了
眼前之人不对头
分明不是她的心上人
那个英俊的打猎小伙子
才过几月咋会变了样
再说即使人会变
无论如何他难变成这油头粉面相
不可能啊不可能
断然回敬他你不是
我的新郎官是个穷苦人
不是富家少公子
你休要瞒天过海骗过我
然后不容他分说
断然关上柴门不理了
此人见她已识破
干脆挑明告诉她
俺是前寨土司家的少公子
诚心诚意前来接亲的
不带东不带西
带来了一箱子金元宝
这元宝个个货真价实很金贵
够你娘亲过上几辈子
若是识相跟我走
住阁楼观美景
吃山珍喝琼液
不动手不动脚
听听小曲舞舞袖
舒舒服服有人忙前又应后
包你荣华富贵享不尽
若是美人不识相
惹恼本少你知道厉害
让你断无好日子过
让你这草屋顷刻之间化成灰
从此身再无居所
从此身不如死葬无地
桃花女一听毛发竖
知道遇上恶人了
问他如何知道这三月三的汉日子
土司公子告诉她
盯上她已很久了
恰巧那天跟踪她到榕树下
听到她在那花丛间说话
知道那个打猎的傻小子脑子笨
不知道汉家三月三
正是彝家正月旬中好日子
定会再等到将近两月后
这不让我钻了个提前娶亲空子
桃花女听他这一说
顿时气得头发昏
只怪自己当初没有说清楚
使那狩猎小子错把汉历当彝历
整整相差了近两个月
这下铸下大错难弥补
一怒之下告诉这土司家小子
汉家英俊小伙子
我已观察他两年整
虽有百步穿杨的好功夫
但他从来不伤花鹿羚羊大白兔
只射害人害家畜的豺狼和野狐
即使寒冷的冬天无食饿肚子
也不伤害那些弱小的生灵
而你们土司家专拣穷苦人家欺
交不上地租拿人抵
一生一世当你家的奴隶
一件件一桩桩
逼得穷人家骨肉分离痛苦生
逼得穷人家大的哭小的饥
有的男人被打残
有的妇人吊死在你门前
看看咱这方圆几十里
穷人家敢怒不敢言
风雪交加的日子去讨饭
良心丧尽独自笑
那管穷人死活愁
我这柴门小桃花就是嫁鸡嫁狗
也不会跟你嫁到豪门去
今生今世只念想
嫁那英俊诚实的汉家小伙子
白头偕老到永远
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土司家小子听她这么说
露出他恶少本来相
今天本少已带着金宝来娶你
跟我也得跟
不跟我也得跟
老子已有两三房
看得起你才亲自来接亲
话一说完便撸袖
那三个大汉子操着双手斜着眼
一副副恶人凶狠相
桃花女的寡母吓软了腿
瘫坐地上丧了命
而这土司恶少哪管这
一招手便让三个大汉齐下手
不由分说捆起桃花女
双手架上枣红马
一声嚎笑上了路
一行绝骑消失在后山中
空留茅草屋子望断绝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