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中原（组诗）
唐 朝
花园口
在花园口
冷暖的渔火
追随老船远去
河脊向上
凸起乌青的年轮
行人
在河堤与城区的默许下
编织未来
将河风捉进花园
黄河曾经放荡狂舞
高举母亲的目光
挥洒任性
精力一点点流逝
历史却丰厚如唇
我在河床上捡拾传说
从书本到流水
所有的记载与表述
互相撕咬
如同 落叶飞身扑来
亲吻水面
河水干瘦
而路尚长
光州红山寨
光州是我家乡的旧吊牌
现在改名叫潢川
红山寨沿着岁月走来
用一座小山的姿态
在家乡的脸面上贴一处印记
红山寨没有改名
它有着倔强的性格
百年前的匪气 和着血土
与月光依然纠缠
山道弯弯
拐走商旅人的睡眠
乱刀横过长天
小山的青绿被一次次剪辑
三走红山寨
回首看到童年
被雨的长手追赶
我将恐慌藏进山下的一个土穴
背后凄冷
眼前温暖
时光将我回放
此刻 回味
已经淡散为破碎的风
阳光将我领出来
我用发呆的书包
装起红山寨
只到今天 字字发冷
似乎警告我不要忘掉它的名字
---- 红山寨
黄柏山官道
豫南之南
官道两端 相窥几千年
挑夫扔下梦想
刀客恋着山峦
偶尔
也会将一段历史
穿上锦缎
路人如蚁
将一条叫生命的路
收进侠义里
起承转合
留给后人去和风下酒
野花聚会
种子叫喊
好多讲述都想将它占有
只是，起步和停驻
始终滑落在两端
官道故事
煎熬民间冷暖
鸡公山
鸡鸣破三更
兵荒马乱后
硝烟尚在哭涕
炮火冲出山峦
一只鸡的呼唤
压弯树枝
生命随尘土飘落
驻守在峰峦
不断有游人
牵着好奇 扶着念想
踏着长空中的号声
寻找逝去的流年
夜中的黑
被霞光穿透
清凉留下身影
山风抛下缠绵
高高在上的目光
如羽毛飘起
延伸人间传说
温暖青石路面
黄河野渡
炊烟真的老了
飘落成悠闲的散云
这昔日的信使
不再召唤渡口
那些老船的脚印
还在和方向纠缠
汗水凝结
鱼鹰留下的财富
随水流私奔而去
一些草或水柳
穿着稀薄的水雾
不再奉献青春
那些船呀
那些披着夜色的人
融化在黄土里
一只大鸟牵着长空
在此来回掠夺
当年野性的渡口
偶尔
回应低沉的叹息
南中原
水在诉说
山在张望
万物在大地上躬身待长
血液飞过天空
岁月如行客
满山飘荡
生命低于山坡
风和雨
与草根为伍
挺近大别山
大山集结了更多的血液
贫瘦开始演变
硝烟炮火化作历史的碎片
在疼痛的毛孔扎根发芽
淮河 却一往深情
收藏时间之外的眼泪
信阳南湖
豫南之美
是否因一湖水的胸怀
才养育了善良和生动
水用平静和清澈
净化千百年历史的杂乱
大别山的烽火
燃烧了饥渴的岁月
理想与信念
在水下修炼多年
今如风雨洗礼的舍利
被南湾湖重新喂养
茶香年年飞扬
滋润水土生活的清静
英魂长眠时
游鱼屏住了梦境和呼吸
泛舟修饰湖面
恐慌如水下的青石
怕不经意的游荡
划破南中原的纱衣
商代断墙
断墙连接着殷商
上面的文字已被岁月读走
它的腰肢被雨水切断
一半沉入泥土
一半蹲在风的肩上
没有门 门被古今的行人
屡屡开合
开到极限 就闭成了无形
表情数千年 模糊到眼底
城门隐身 喘息
来往的灵魂 追赶着光阴
到泥土里谈今论古
过程在过程之外
无影的表白 摆动着安静
它在收留空中的浪迹
春天来了
送给断墙朵朵残缺
春天的手轻巧一动
就撩开了传说的古老翅膀
大侠如约而来 以墙为衣
豪情当酒 打马追风
大侠用义气 刺破
城外的逼宫
一枪枪 将图谋挑成落叶
拨开真相 又一枪
穿透
准王侯的美梦
断墙老了 连方向也不再跟从
季节成为它惟一的财富
春天将故事藏在断墙里面
又一脚脚将它踩疼
淮水之北
在淮河 总有些惜水之感
在北岸
常漩入那一段奔放的裸水之舞
生活 往往低着头颅
怕步子失去鞋子的提醒
被北方的黄河
一并吞噬
有时 爱或者情
都需要内敛一些
最好藏在厚土中
淮水之北
埋伏着诱惑
生长着彪悍
淮水之南
有船划过心间
梦的远方是江南
有人儿用寂寞装点夜色
身影是芦苇
长风直来直去
性格来自北方
情感长在南国
有段历史 曲曲弯弯
皱纹起伏 粗糙了水面
南岸浣纱洗月
淘下愁与恋
故事或者事故 纠缠着
不愿露出面目
无期修饰着红颜
弥漫到长江边
嵩山顽石
顽石不语
顽石沉默着冰凉
皱纹遮盖着皮肤
手脚无影生长
雨水一次次撕掉它的衣裳
阳光欲意打磨出
过路人的仰望
顽石不语
卧躺在山涧的身旁
少林武术
给它不为所动的力量
拒绝 也是一种理想
有人剥开它的胸膛
里面依然是古老的冰凉
它的耳朵 装着故事天下
它的眼睛 长在四面八方
溪水不曾停步
岁月送出软绵的声响
这块落难的雅致
记载了深山的向往
梯田
拥挤着。但很规矩
那些方方正正的生活
完成最后的交流
开始寻找出路
方向在时间的深处
方向 将自己甩在身后
方向给了我们环游和寻找
答案被乡亲带进了山寨
此刻。火塘正在讲述
往日太阳种下的收成
风雨
褪去了某些色彩
激情还在
一步步走向高远
没有人拥抱那些节奏
草地
始终不愿离开
和梦中生死的草 拥抱着
守护一代代牧人的梦想
羊群走进了速度 化为白云
开矿的机器 发出吼声
切开、分解、吞噬
裂开皱纹的时间
山下的楼群
拥挤着被追回的遐思
炊烟无路奔跑
阳台上的花朵
捧着老人的目光 还有
一些始终不愿绽放的记忆
鸽声 扬起涂满秋色的鞭响
山坡被紧紧缠绕
砖窑
那些条条块块的日子
经过煤火的打磨
便上升到一个台阶
昔日的闲土
高贵于一个时期的生活
汗水没有烤化
汗水躲进了砖块的血脉
乡下人的憨劲和实在
今天还能闻到
雪花收起农家的所有活动
窑洞敞开孤独
偶尔一两只麻雀
将满腹唠叨填在洞口
此刻 我在电脑上敲打着
另一种单薄的方块
谷场
麦穗装着惊喜
谷场已蠢蠢欲动
阳光下奔跑的热情
聚集 拉手 前进
用最结实的语言
将谷场隆重推出
收成与汗水
直达目标
排列在谷场
展示默默中的安详
你的表情 一层层托着天空
当你交出果实
只想再次将它们拥抱
南湾听雨村
夜色纠缠行走
听雨村 将我的手脚
暂时收编 这个时段
归隐于我的节奏
我是主角
退守到最渺小的愿望里
看一场雨跑来
听雨珠歌唱
最美丽的雨水死在荷塘
残叶气喘
画家遗落的故事
低头 思过
那些直立的水
流失激情
雨珠光滑的身体
不像是在跳下天涯
是不是久已厌倦许多际遇
没有了献身的心愿
听雨村 人烟稀少
却让脚步回归田园
时光低落
雨水将心绪打湿一半
路遇断柳
一棵柳 在我的目光之上
收缩着身体
它的腰肢长满了回忆
起伏的疤痕
凝结了成长中的挫折
柳的方向 曾经很痛苦
早年的挺拔 被后来的青春
一行行改写
老柳开始怀疑选择的虚实
在生命的遗传中徘徊
以致被时间扭掉了头颅
风牵着雨
还有奔放的阳光
躲进冬天
窥视断柳的表情
企图捕捉叛逆的悔意
天空逐渐死亡
阳光模糊了想象
我只能用感觉触摸
千百条失血的语句
阵风搜刮着大地
生命坚持倒立
柳枝向下 寻找绿色
流着泪水拥抱着故乡
雕像一：黄河少年
那时 少年甩动孤独
用长鞭书写蓝天
那时 少年将生活吹进唢呐
那时 少年将梦想背出山峦
那时 那时以后
少年的名字没有长大
岁月之外
少年还叫少年
-----黄河少年
肩头扛着星月
用行走牵着炊烟
私塾和科举
将少年推到旷野
风雨是他的行程
阳光是他的方向
少年走上岁月的枝头
少年用倔强将黄河追赶
少年种下一路故事
收获河风与信念
乡情 乡音
染黄了教材和词典
那些阳光喂大的羊群
呼喊着少年的名字
河水用讲述
传说着少年的英勇
少年在时间之外
少年在故乡的后面
少年的所有
皆被世人读走
只有一个名字溶入骨肉
------黄河少年
雕像二：黄河母亲
黄河两岸的母亲
送走代代风雨
然后凝成一幅雕像
怀抱一个民族
最初的梦想
刻在生活之上
荡在风景之中
时如波涛上的花朵
时如泥土中的炊烟
黄河不曾带走所有
黄河走不出母亲的目光
母亲的思念老了
那么多的孩子
吮吸了她的牵挂
母亲滚烫的情爱
已不再年轻
风雪褪去了她的年华
天地分享了她的睡眠
红盖头呵护过她的容颜
白肚巾收藏过她的温暖
信天游发表过她的故事
黄河水溶化过她的遗憾
母亲将胸怀留给大地
母亲把善良撒向蓝天
母亲用母亲的名义
酝酿出最后一滴乳汁
交给黄河
抱着希望 微笑年年
雕像三：黄河渔女
以水为床的女子
情感冰封
花草隐于泥土
内心向春天靠拢
阳光在水纹中游曳
青春依水走动
脚印在岸边留下初心
太阳驱赶着冬天
灯光藏匿心田
水珠般的日子
诉说当年的际遇
剑客背月追风
情人留下距离
女子以水为土
时隐时现
眼中的花朵
是她唯一的语言
唐朝， 1966年10月生于河南潢川。诗人、作家、编审、总编、河南省文联委员。1985年4月至今在海内外数百种报刊发表作品200多万字，诗歌千余首。出版诗集《情人岛》《流浪的天空》《天高水长》《古村遗韵》，散文随笔集《青春之旅》《低处的声音》，文论集《守望嫁衣》，小说集《残阳如血》等多部。获《时代文学》中国十佳新锐诗人奖，《黄河诗报》年度诗人奖，《山东文学》年度散文奖等。
通联：450002/郑州市丰产路23号 人生与伴侣杂志社 唐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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