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姚志勇的几首诗词作品谈开去

刘巨星

        有人说写诗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撸起袖子就能来的。诗有好多讲究，太多的讲究都是技术下好的“套儿”；也有人说写诗需要天份，没有天份，费再大的劲也上不了道儿。且不去说这些话对不对，乍一听，是不是让人感觉诗高深莫测呢？其实，不是这样的。诗并不高深，诗不过是说出我们心中想说，而一般人说不出来的话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谁说了别人想说却说不出来的心里话，谁就是诗人，就是这么简单。我这样说，还真不是降低诗的门槛，而是为了强调诗到底指给了我们什么？言之有物，耐人寻味，从古至今，都是这么个理儿。不信你捋捋，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新诗还是旧诗，说出我们心中本来就有，却一直说不出来的话，那就是诗。读到妙处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他吗！诗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姚志勇写的应该都算旧体诗词吧，他诗所给我们的感觉，却一点都不旧。而且还会诱发我们的想象，不时地让我们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他吗！顺着他的思路，如果换成新诗的表达方式去写，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带着这样的浓厚兴趣，试图打开姚志勇的诗卷，用新诗的视角，与他做个对比。

        且看这首《出行》，姚志勇这样写道：“朝辞中原黄河岸，北上京城一瞬间。微微南风吹沃野，农夫收割挥金镰”。诗提供的场景是运动的，从黄河岸到京城只是一个瞬间，显然使用了夸张。然后是南风和收获的镰刀。这几个意象加上题目，呈现给读者的是一位旅人的所见所感，有着极强的画面感。呈现一个北上旅人的画面就够了吗，当然不是。诗人敏锐地捕捉到的诗意，隐藏在诗的背后。你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下，时空的变幻，这边是微风吹送的沃野，那边却是丰收的麦田，这边是黄河岸，那边已是京城。飞速变幻的世界里，人是不是一粒微尘？人是不是逃不过物候和风吹，逃不过收获和镰刀？姚志勇的高明之处就是看破了而不说破，就像是他扔下了一个耀眼的大金锭，让读者自己去发现，去捡拾，那种欣喜和激动，肯定是不言而喻的。他的诗是含蓄的，诗很短，却韵味绵长。顺着姚志勇的思路，我们可以整理成新诗版的《出行》。

阳光在镰刀上一闪

我回头时，已看不见黄河

风吹遍了大平原

那一片光

被刀锋拉得很长

它只是一闪

像一个匆忙赶路的人

       诗就是这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它的魅力就凝聚在这里。通过对比，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一个意思，在旧体诗词和新诗中的不同。姚志勇的旧体诗词更凝练，更含蓄，而我们照葫芦画瓢整理的新诗，更形象，更灵动。

       再看另外一首， 《过大庾岭》姚志勇写道：“山朦胧，雾朦胧，岭南岭北郁葱葱。旧时发配崇山峻，今穿山洞洞重重。 遥望岭南云绵绵，云里点点荔枝红。读书难能破万卷，此生几度万里行。”

        这首诗很有意思，如果把后四句放到前面就是一首《鹧鸪天-过大庾岭》词：遥望岭南云绵绵，云里点点荔枝红。读书难能破万卷，此生几度万里行。       山朦胧，雾朦胧，岭南岭北郁葱葱。旧时发配崇山峻，今穿山洞洞重重。”也只有旧体诗词才有这样的游戏性乐趣，古人总是在文字的格律、对仗中设置游戏埋伏，增添乐趣，还有好多藏头诗，回文诗（正倒都能读），谜语诗等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玩意，不一而足。姚志勇这首诗变词，也属于此类游戏的变种，无可厚非。因为不管它是诗也好，是词也罢，都不妨碍状词达意的表达功能。那么，让我们看看这首诗到底表达了什么？这首诗的重点是不是“此生几度万里行”这一句感慨啊。那么，前面的种种描摹只不过是铺垫。如果这样理解是正确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回过头把这些描摹和铺垫再感受一遍，“山朦胧，雾朦胧，岭南岭北郁葱葱”。场景出现，郁郁葱葱，烟雾蒙蒙。紧接着，“旧时发配崇山峻，今穿山洞洞重重”。故事出现，旧时发配之地，今复登临，回望历史，有点循迹问古的意思。往下走，“遥望岭南云绵绵，云里点点荔枝红”。人物出现，谁遥望？自然是作者，作者出现提供了一个视角，所以才有云里点点荔枝红。好突兀的意象，好美妙的景色。最后，抖包袱“读书难能破万卷，此生几度万里行。”感慨出现，引领读者沿着场景，故事，人物，感慨的大致脉络，提升了诗的内涵。可见姚志勇对诗意的处置是很节制的，有张有驰，很有法度。如果倒过来，改成鹧鸪天词，就是另外一种章法，另外一种节奏。古体诗词就是这么有意思，就是这么具有趣味性。姚志勇得古体诗的大精髓，大智慧。

        那么，换成新诗，该如何表达呢？如果仍用铺垫—抖包袱的结构去写，新诗是不是能够完成呢？这个问题更有意思，我们不妨再试试。

雾帐拉开

大戏上演

出场的是两个解差

预备好的戏词，或许还添了点现卦

他们打鼓开唱

身后是滚滚红尘

红尘里隐约闪烁荔枝点点

一直连接到云彩里去了

到晚上，肯定是一个个闪光的星星

人生非得要走进故事里去吗

背对着落日

我问时间和空间

你们这两个暴吏

要把我押解到哪去

       新诗版的《过大庾岭》也许强化了故事传奇性和趣味性，把我也真的加入了场景。而姚志勇的旧体诗词所表达的，又何尝不比新诗更多更丰富呢？另外，姚志勇旧体诗的感慨和提升题意的理化功能，在我新诗版的作品里，没能够体现。因为，如果在新诗里出现这些，就显得说教了。这或许是新诗和旧体诗的不同吧。

        再来对比另外一首《小浪底观沙》“大河悠悠快哉风，七月调沙似龙腾；六斤红鲤跳山门，蜀相老酒谋前程；适逢小暑又初伏，古稀之年汗汹涌；虎踞龙脉藏沃野，三位皮匠重议兵”小浪底本身就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地名，三个老友冒着酷暑，在此欣赏沙似龙腾的壮阔场面，边饮酒边赋诗，情景与感慨一起入诗，浑然天成。姚志勇的这首诗写得非常精道，堪称佳作。最可圈可点的就是一边状景一边抒发感慨。以理入诗，是宋代以后诗的传统，姚志勇让这个传统到达了化境。大河悠悠是自然景观，快哉风却是富有理性的人生修为。红鲤跳门和老酒谋程相对，扩展了词意诗意，诱发读者想象，堪为妙句。最奇特的是，壮阔的沙舞龙腾，虎踞龙脉，红鲤跳门不过是三个老友麾下兵将，调动他们的只是一杯水酒。这是何等的胸怀和气魄，读完此诗，不由人不去点赞！我想用新诗与之对比的主意又突然打起了退堂鼓，我怕新诗去描摹上述景象和情怀，或许就是画蛇添足。但我终得试试，目的就是做一些探索性思考。我的新诗《小浪底观沙》就成了下面这个样子。

一杯酒燃烧万丈豪情

三杯酒搅他个天翻地覆

对酒谈诗

我只取一瓢柔情

隐藏在心里万里风沙

且随快哉风去

我在杯中谋计

重复摆设当年孔明的阵法

小浪底请记住我的真言要诀

我要点沙成兵

急急如律令

还有多少梦想和期待

都说出来吧，让本帅统统安排了去

单等午时三刻

大炮三响，我说，斩

看十万颗龙头，一齐落地

        对比一下，姚志勇的旧体诗豪迈是引经据典大气魄，大胸怀，是千古绝唱。而新诗的豪迈是无拘无束，不拘章法的疯狂想象。放得开，还收得住是姚志勇的旧体诗。破格了，越界驰骋是我们的新诗。没必要分出孰优孰劣，本身这就是不可相互比拟的，非得要关公战秦琼，战就战吧，都是精彩，都是英雄。

201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