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堂,那个给人以温情与暖意的人走了
王田田

一
5月29日一大早,翻看微信朋友圈,一眼看到《大众日报》逄春阶主任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则信息,上书“刘春雨发的讣文”,下方是刘玉堂老师的照片,心里一沉,急忙去看那照片下的几行小字,竟然是玉堂老师于昨夜去世的讣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朋友圈一片哀悼声。
《大众日报》“丰收”副刊主编刘君发文哀悼:“昨天中午还和玉堂老师在一起吃饭,听他和家乡的父母官谈文学馆的筹建情况;嘱工艺美院焦教授刻一方印,并比画了大小;说正在给报纸写一篇文章《火车开进沂蒙山》,还没有想好结尾;分手时还好好的,微笑着和每一人挥手……竟是永远。”
《齐鲁晚报》副刊主编吉祥发文痛惜:“唉,今天一早得知刘主席驾鹤西去,真是太意外了。再也听不到他坐在桌子上,抽着烟,用‘堂而皇之’的口头禅开场的总结了。”
《农村大众报》主编刘秀平发文痛惜:“亦师亦友,慈祥长辈,笑说再见,竟成永诀。昨日中午谈到本报的“我和我的祖国”征文时,他说:‘我写个《火车开进沂蒙山》’,还差个结尾没想好。”
渔樵老师发文痛惋:“真的不敢相信,上周二还一起吃了饭,席间刘老谈笑风生,从自己的白发说到咸菜,说到作家刘玉民写的小说,写的蘸咸菜水的一个细节,还总结出‘待要甜加点盐,待要长要刀割’的刘氏名言,临走还幽默地说:‘该起驾了。’真觉得听了一堂丰富生动的写作课,就是感觉意犹未尽。”
刘艳凤老师发文悲怆:“上周二还听他讲故事,关于文学的,乡间流传的,热腾腾的……这就走了??一辈太短,有爱好,能为守候的有几人??永远地怀念刘玉堂先生……”
吴文峰老师发文悼念:“刘玉堂先生昨夜仙逝,让人猝不及防,难以接受。他说过好人似曾相识,从14年前第一次听他讲课,到最近的多次交往,都是因为文学。几乎每次都有留言,或鼓励,或教诲,或留念……随手打开几本,先生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唱的小放牛可好听了……”
坐在疾驶的公交车上,看着朋友圈不断更新的悼念文字,不断累积发酵的震惊、悲痛、唏嘘、叹惋,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二
因为朋友刘君的缘故,我和玉堂老师有过几次短暂却印象深刻的交往。
2009年,参加省作协第六次代表大会期间,受朋友刘君之邀参加了一个聚会,第一次结识了玉堂老师。玉堂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蔼可亲,风趣幽默,完全没有架子,朴素得像邻家的老大爷,让人第一眼见他就很放松。
席间,玉堂老师提议每个人都表演个节目,他自己先讲了个笑话,说的是两个聋老头见面,一个问:“钓鱼去?”另一个回答:“不,钓鱼去!”前一个接着回:“噢,原来你是钓鱼去。”玉堂老师用他那浓郁的沂蒙话,把两个聋老头的表情、声调,特别是那几个极具表现力的语气词演绎得惟妙惟肖,席间的许多人都听过好多遍了,但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笑话我是第一次听,太喜欢了,记得当天回家就给儿子复述了一遍,可当时才三岁的儿子根本听不懂其中的玄机,傻傻地看着我乐,他却没啥反应,弄得我很是尴尬。
为此我还很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幽默细胞咋就那么匮乏呢,讲个笑话都逗不笑人。不过,现在想来,那既然是玉堂老师的保留节目,大家听了那么多遍都兴致盎然,一般人自然很难把其中独属于他的味道演绎出来。这样想来,又不甚伤感,今后再也听不到这么经典的笑话了。
席间还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深刻。记得当时我唱了一首歌名叫《北京欢迎你》,唱完还说了一段话,大致是自己在《前卫报》做副刊编辑时间不长,喜欢文学但写文章很少。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自信,玉堂老师用极为温和的语气对我说:“能写固然好,但编辑做好了也是编辑家。”这句话,温暖并激励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又见过玉堂老师几面,好几次都是朋友,或朋友的朋友请玉堂老师为自己的书作序。我读过其中的几篇,非常喜欢他的文字,睿智而温暖,即便是受人之托而写,却写得极为真诚,总能给人以跳出书本之外的联想与启迪。当时就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出本书啊,请玉堂老师给作个序。只是,这也成为不可能的奢望了。
最后一次见到玉堂老师是在一年前,我离开部队不长时间,刚去一家地方单位工作。好久没见玉堂老师了,感觉特别亲切,他满头银发,面容慈祥,却明显觉得他胖了些,也苍老了很多。因为工作变动,我向玉堂老师汇报了自己的近况,记得当时很激动地说了一番话,因为刚离开部队,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工作,心中既有对军旅生涯的留恋与不舍,也有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憧憬与忐忑,而每次见到玉堂老师,总有种被关怀、被惦念的温暖……
可能是因为同有一段部队经历,我这番表白也勾起了他的军旅回忆,也可能是我对他的作品带给人的温暖的表述,让他有了某种共鸣,等我很动情地说完这番话,玉堂老师很兴奋甚至有些小激动地说,你懂我。末了,还给我的朋友说,“以后聚会一定喊上田田”。
玉堂老师真是个真淳的善良的可爱的让人温暖的人。当我把自己感受到的一位文学前辈给予年轻人的鼓励与温暖传递给他时,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竟然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容易满足,容易感动。
这之后,我再没见过玉堂老师。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

三
玉堂老师的突然离世,在齐鲁文坛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许多人在震惊中痛惜叹惋,人间走了一位乡土文学歌手,天堂多了一位诙谐幽默大师。
翻开玉堂老师的人生履历和文学成就,便可知道他近四十年的文学人生走过了怎样的勤勉之路。
刘玉堂,著名作家,沂源县人,1948年生人。1968年应征入伍,历任部队文书、新闻干事;1982年转业,历任沂源县广播局编辑部主任,《山东文学》杂志社编辑部主任、副主编,山东省作家协会创作室副主任、常务副主任、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等。
刘玉堂自1971年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发表作品近四百万字,著有中短篇小说集《钓鱼台纪事》《滑坡》《温柔之乡》《人走形势》《你无法真实》《福地》《自家人》《最后一个生产队》《山里山外》《刘玉堂幽默小说精选》;长篇小说《乡村温柔》《尴尬大全》;随笔集《玉堂闲话》《我们的长处或优点》《戏里戏外》等。应邀主编了《老百姓文库》和《人本文丛》,前者引起较大社会反响,后者获山东重大社科选题资助,长篇小说《八里洼纪事》获中国作协首批重点作品资金扶持。
刘玉堂被评论界称为“当代赵树理”和“民间歌手”,他的作品显现出来自民间的伦理、地域的亲和力和普通百姓的智慧与淳朴,他的语言轻松、幽默,常让人会心一笑。著名作家张炜曾评价玉堂先生说:“刘玉堂是最幽默的作家之一……他还是这个年代里最能给人以温情和暖意的作家之一。他把沂蒙山疯迷一般写了三十年,结果成了文坛上一个罕见的文学灵手,一个让人津津乐道、啧啧称奇并且再也不能忘怀的作家,他是中国作家中朴实与诡谲并存的风格大家。”李心田先生评价刘玉堂先生:“土生土长土心肠,专为农人争短长。堂前虽无金玉马,书中常有人脊梁。小打小闹小情趣,大俗大雅大文章。明日提篮出村巷,野草闲花带露香。”
玉堂老师生前是个爱热闹的人,玉堂老师身边,总能集聚起一群热爱文学的老朋友、新朋友,大朋友、小朋友。玉堂老师走到哪里,文学课就讲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温情与暖意就播送到了哪里。
玉堂老师辞世前的几个小时,还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还和他钟爱的文学事业在一起,28日上午,他和家乡来人商谈文学馆筹建情况,并捐赠了一批图书;中午,他还约几位朋友小聚,交代了不少有关文学创作、报纸约稿的事宜。任谁也想不到的是,当晚,玉堂老师竟在睡梦中安然离世,无疾而终。
玉堂老师的人生结束得太过仓促,他还有那么多的书要写,那么多的事要做,那么多未了的心愿。因为他走得让人猝不及防,因为没有和他好好告别,热爱他的家人朋友们、喜爱他的读者们会长久地长久地想念他。
前晚,我竟然梦见了玉堂老师,梦见他来到我家,我还从书橱中拿出黄河出版社出版过的那套《玉堂文集》请他签名,梦见我在笔记本上抄录下他的一段话。梦境如此清晰,醒来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恍惚了。
玉堂老师为什么会来我家,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在笔记本上抄录了什么?这些细节全都记不得了。这个梦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只要有人记得,就不会是真的离开。”玉堂老师去世十几天后,朋友刘君发在朋友圈的这句话,让我突然间很感动。
那些被你记得、被你怀念的人,一定是他曾在某一时刻,触动过你的心灵,点燃过一盏灯火,也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但你还记得,永远记得。
玉堂老师帮助过那么多人,点燃过那些多热爱文学的心灵,他一定会长久地长久地被人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