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故事）
文/梦回故乡
1
独孤老头去世了，他生前喂养的大黄狗在门口不吃不喝守望了七天，饿成了皮包骨。邻家大娘不忍心，给大黄狗拿去一些吃的。大黄狗忧郁地望了望好心人，努力摇了摇尾巴，并没有去吃。大娘摸摸大黄狗的头，安慰它几句，带着自家的黑狗回去了。
大黄狗想，主人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这时候，刚才跟随自家主人走了的黑狗又折回来，狡黠地说：“真不知好歹！我主人给你的好吃的，我都没享受到呢！”说着，抢过大黄狗跟前的那块骨头就跑了。
大黄狗面无表情，懒懒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着去附近的小河边喝水。它真的渴坏了。
河边上杨柳轻拂，芳草萋萋。
大黄狗在没人的地方喝了些水，方才觉得精神好些了。食物已让黑狗抢走了，它挪步来垃圾场寻找吃的。
垃圾场也有几只狗狗在搜寻食物。它们见大黄狗过来了，表现出一致的敌意。毕竟大黄狗块头大，它们都隐忍了，让到一边去，没有群起而攻之。
大黄狗好容易才找到半块剩馒头。它很斯文地吃起来。饿极了，吃什么都香甜。它感觉有些力气了。
忽然，大黄狗觉察到垃圾堆上有些异样。它循着声息气味搜寻过去，竟发现一个小襁褓，里面包裹着一个弃婴，还在动。大黄狗出于本能，轻轻衔着襁褓，缓步往回走。主人不在了，它把襁褓放到邻家大娘门口，蹲守一旁，等着大娘出来。
邻家的黑狗抢先跑出来，汪汪狂吠，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大黄狗冷冷地望着黑狗，面无表情。忽听得开门的声音，知道大娘就要出来了，大黄狗这才起身，悄悄地离开了。
2
大黄狗跑到暗处，方才回过头去看——邻家大娘已把襁褓捧起来，四下张望，见没有人，只好抱回屋里去了。黑狗摇着尾巴，也跟了进去。
大黄狗慢慢地走开。家已经回不去了。它离开这一阵子，原主人的房子换了新主人。曾经留给它的小门洞给堵上了。院子里拴着一只大狼狗，凶神恶煞地守护着院子。
没有主人，没有家了。大黄狗漫无目的地在人少处游荡，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流浪的日子很自在。它只需对自己负责，见了谁都不用拼命地叫嚷。看家护院已不再是它的职责。相反，它尽量躲着所有人。实在躲不开了，它也只是夹着尾巴，尽快逃离到安全地带。
流浪的生活也很艰辛。经常挨饿。有时候甚至找口水喝也难。小河边常常有人。白天有几个老头垂钓。晚上，都老晚了，还有青年男女在约会。人静夜深时节，它也很困了。没有固定的住处。水泥管、桥洞、花丛后面，常有流浪汉或者其他的流浪狗占领······
它慢慢学会了在短暂的停留中眯眼小憩。耳朵竖起来，超常发挥功能，一有任何响动，马上惊觉，随即迅速转移到安全地方。
它渐渐适应了流浪生活。身体也逐渐恢复。虽然不曾恢复到早先的强壮和威武，但那精气神也足以吓退一些想要欺负它的流浪狗们。当然了，它也希望和它们做朋友。但是，要融入一个团体，不仅需要有实力，还要能带给别个好处。何况，它孤独惯了，也懒得融入任何团伙。
一天下午，大黄狗又去垃圾场寻找吃的，就见几只流浪狗正围着一只受伤的小花猫戏耍。小花猫表现得既愤怒又无助。流浪狗们则开心地继续戏弄它，甚至有一只自命不凡的流浪狗张嘴去咬小花猫的尾巴。小花猫急了，转身躲过了，“喵呜”着惊叫着，却不敢反击。分明听到流浪狗们一阵哄笑。
大黄狗看不下去了，飞奔到它们跟前，大叫一声：“汪！放开它！”众流浪狗不曾防备，被突然逼到跟前的大黄狗的气势惊散，慌忙四下里跑开了。
小花猫趁机逃离，先爬上旁边的一棵树上，在树杈上停下了，舔着自己的伤口。
大黄狗望了望树上，觉得小花猫安全了，这才准备去寻找吃食。谁知刚刚跑开的流浪狗们忽又围了上来。看它们那架势，一场打斗难以避免了。
大黄狗一步跃上垃圾箱。围过来的那几只流浪狗失去了地利，而且体型都比大黄狗小，一下子就没有了刚才的凶狠劲儿。领头的那只较大的土狗仰头冲大黄狗叫声：“大哥请了！若不嫌弃，我等愿奉大哥为首领！”
大黄狗朝下面一瞥，道：“不必了。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成群结队的，恐招人嫉恨，引来祸端。各自保重吧！”说着，纵身一跳，跳下垃圾箱，威武地缓步离开了。
3
大黄狗刚走，另一伙流浪狗便蜂蛹而来。原先那一群流浪狗在那只土狗的带领下，摆开阵势，要驱逐这一伙入侵者。
战斗一触即发。显然，入侵者数量上占着优势。这只领头的土狗不免有些发怵。
大黄狗其实尚未走远，它嗅到异常的气味，随即折了回来。两伙流浪狗剑拔弩张，正待厮杀。忽听得一声吆喝:“汪！大家快跑，有人提着棍子过来了！”
流浪狗最怕生人，闻讯即四散逃跑，领头的喝止不住。一场争斗就这么化解了。没来得及逃得远的那只土狗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头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移步过来了，他是来扔垃圾的。入侵的那些流浪狗们早就逃得没影儿了。土狗心里明白，是大黄狗帮了它们。
大黄狗看着那老头，不禁想起自己的老主人来，心里酸酸的。它静静地注视着老人家的一举一动，目送他离开。
那老头走了之后，领头的土狗招呼这一伙流浪狗回来，对大黄狗感激不尽。一齐称谢道:“多谢大哥及时相助！不然，我等兄弟斗它们不过，受点伤事小，这一块地盘可就丢了！我们愿意奉大哥为新首领！还请大哥不要推辞！”
大黄狗淡淡地说：“众位兄弟姐妹抬爱了！大家流落街头、混口饭吃都不容易，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像刚才的群斗事件不要发生最好。同类相残，又给人口实，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众流浪狗都拜服道:“愿听大哥号令！”
大黄狗道:“我建议大家，以后可以三三两两分组活动，既有照应，又不会太惹眼而招人忌讳。”
众流浪狗都觉得有理，随后便自由分组，分散活动。原先领头的土狗则甘愿做大黄狗的跟班。它们出入街衢，觅食闹市，竟也快活安然。
它们偶尔也秘密聚会一处，互通讯息，交流经验，鼓励弱小，规划将来；把那流浪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4
大黄狗偶尔也绕道去原主人家的院墙外面转转。院内的大狼狗察觉到有外来者，一蹦老高叫嚷着、警告着。土狗跟着大黄狗随即匆匆离开那是非之地。
路过邻家时，大黄狗又停下来，朝门缝里瞅瞅。那只黑狗向门口冲过来，大声叫嚷着。大黄狗看见邻家女主人正在给那个弃婴喂瓶儿奶，小家伙顺着狗叫声转过头来朝门外看。大黄狗和土狗已快步走开了。
土狗跟在后面很纳闷，忍不住问:“ 大哥，您到别处都不这样的。您和那两家人必有故事！”
大黄狗喃喃地说:“前一家是我老主人的家。老主人去世了，我也就没有家了！”
土狗安慰道:“大哥不要伤悲。我们大家一开始也都各有各的主人。如今各有缘故又都流落街头，那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常常挨饿受冻，被人驱赶，甚至被恶人追杀……所以我们才抱团成伙，相互照应……”
大黄狗道:“我很怀念过去的那些日子！”
土狗点头道：“谁说不是啊！大哥如此重情重义，小弟钦佩之至！小弟还有一事不明：您刚才对隔壁那一家人也很在意，却是为何？”
大黄狗道：“邻家女主人，在我主人去世后，多次给我送来食物，关照过我。恩义难忘！”
土狗称叹道：“我等兄弟追随大哥可算是跟对主了！大哥这样有情有义，实在是我们的楷模！”
大黄狗笑道：“你的赞美之词太多太过了，我听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土狗乐道：“原来大哥还有一个美德——不喜欢听阿谀之辞。即便是人类也未必能做得到！更难得了！”
5
它们俩边说边走着，忽听到前面有狗狗的惨叫声。它们慢下脚步，绕过生人，循着叫声过去。透过花丛，望见一个青年男子正在用棍子驱赶一只脏兮兮的瘸腿花狗。花狗流着泪，一步一回头。见花狗还不肯离开，青年男子舞动棍子，做出要赶过去再打它的架势。花狗一瘸一拐“呜呜”哀鸣着走了。
等到那男子转身回去之后，大黄狗和土狗才快步赶过去，追上花狗。花狗惧怕，蜷缩在地，不敢动弹。
土狗上前，嗅嗅花狗，安慰它道:“你不要怕。我们也是无家可归的。这是我们老大，它可好了！”
花狗摇摇尾巴，眼泪汪汪。
大黄狗道:“你受伤了！我们去那边寻些草药，过些天就好了！”
花狗点点头，便跟随它们到一个没人去的荒园。大黄狗寻来草药，嚼碎了，敷在花狗的伤口上，用鼻子轻轻压压。
花狗忍着疼，一声没吭。
“那人为什么下狠手打你？”土狗问。
花狗呜咽道：“那是我的主人。嫌我老了，把我赶出来了！”
大黄狗道：“以后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都是流浪狗。”
花狗道：“我被主人赶了好多次，每次回去都挨一顿打骂。”
土狗道：“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了！我们好多兄弟姐妹也是你这样的遭遇。”
大黄狗道：“咱们先去寻点吃的。花狗应该好久没吃东西了。”
随后，它们还去垃圾场。不曾想，这里已经被上次入侵的那一伙流浪狗占领了。它们正在驱赶来觅食的原先的这一群流浪狗。
6
这一伙流浪狗领头的不在，又是三三两两的小组行动，因此只好忍气吞声，离开自己的觅食场地。它们忽见自己的首领赶到了，不禁悲喜交加。
“老大，您可来了！”流浪狗们纷纷向大黄狗诉说委屈，一个个义愤填膺。大黄狗即安排大家分头去通知自家兄弟姐妹们尽快到垃圾场周围聚集。随后对花狗说：“你敢跟我一起去和那些入侵者谈判吗？”
花狗怯生生地说：“头儿！等咱们的同伙都赶到了再去谈不好吗？”
大黄狗笑道：“它们都赶到了，那是准备打一仗了，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现在不妨试试。”
花狗低头道：“头儿！我可是刚受了伤的！”
大黄狗点头道：“好吧，你在这里见机行事，等它们赶来，让它们悄悄四面围拢来，听我号令！”
花狗点点头，躲到花丛后面，看着大黄狗威武地健步走上前去。
“你是哪里来的？赶紧离开！这儿是我们的领地！”即有两只在外围警戒的流浪狗迎面拦住大黄狗。
大黄狗没有理睬它们，往旁边一闪，大步冲进去，飞身一跃，跨上一个垃圾箱，朗声叫道：“汪汪汪！我是这块领地的首领！你们管事的在哪儿？请它出来回话！”
那一群流浪狗正在场里专心搜寻可吃的东西，忽然听到异样的叫声，都抬起头来，就见一只大黄狗端坐在垃圾箱上，居高临下，目光炯炯，威严地扫视全场，都不免吃了一惊。
一只大黑狗傲慢地站出来，对大黄狗笑道：“就凭你一个？敢这么跟我们一群说话！哈哈哈哈……”
大黄狗正色道：“您就是它们的首领吧？很好！您应该最明白道理了！你们偶尔来这里寻找一些吃的，也未尝不可。但是，要强占我们的地盘，驱赶我们的弟兄，恐怕就说不过去了吧！”
大黑狗冷笑道：“这位大哥，咱们得凭实力说话！”
大黄狗不慌不忙，朗声道：“那您是打算和我单挑呢还是群殴呢？”
一只哈巴狗悄声对大黑狗道：“老大，它就是上次忽悠我们的那只狗！”大黑狗心里暗暗佩服大黄狗的气魄和胆识，应道：“大哥，咱们还是单挑的好。不然，别个会笑话我们不地道，以多欺少！哈哈哈……”
它的手下也跟着附和道：“单挑！单挑！……”
大黄狗遥望见自家兄弟已经赶到，正四面压过来，乃淡淡地说：“我看还是都免了吧！大家都是同类，在外面混口饭吃也都不容易。只要你们这一顿吃好了，自己离开就好。”
7
大黑狗以为大黄狗怂了，笑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啊？真是笑话！哈哈哈……”
大黄狗站起来，高声呼唤：“汪汪汪！兄弟们何在？！”就听得四周犬吠声急，“汪汪汪汪！老大，我们都在！”
大黑狗一伙，一看这阵势，不免有些慌神。它们没有料到，一时间围过来不知有多少只流浪狗。
大黄狗笑道：“兄弟们，让开一条道，由它们去！”它又对大黑狗言道：“兄弟，您可以带着您的手下离开了。记住，这里一直以来就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偶尔来做做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喧宾夺主，欺负我们就说不过去了。祝你们好运！”
大黑狗不免沮丧，一抱拳，带着一帮弟兄满面羞愧地夹着尾巴从留给它们的路口匆匆离开了。
这一伙流浪狗聚到垃圾箱前，欢呼雀跃，吵吵闹闹，好不开心。
土狗上前对大黄狗言道：“大哥，刚才为什么不揍它们？”
大黄狗从上面跳下来，约束大家安静：“大家都别闹了，免得引人注意了！兄弟们，我们能够和平赶走它们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何必相互仇杀！但有争斗，无论输赢，都难免有伤害。放过了它们，我们同样是胜利者、快乐者！”
土狗点点头道：“大哥宅心仁厚，令我等兄弟佩服！倘若它们下次还来，又该咋办呢？”
正说呢，一只在外围警戒的狗狗前来报告：“大哥！刚才离开的大黑狗派使者来了！”
大黄狗笑道：“这不就来了嘛！让它进来。”
即有一只机灵的小黑狗被领到跟前来。小黑狗向大黄狗伏身施礼道：“大伯请了！我父亲特地派我回来向您致谢！”
大黄狗点头道：“不愧是首领的儿郎！我喜欢！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不用客气。若不嫌弃，我愿意和它结为兄弟！”
小黑狗乐道：“我父亲派我来，正有这个意思！没想到大伯如此爽快！”
大黄狗笑道：“你父亲也是知进退、识时务、明事理的好汉！我愿意交它这样的朋友，结拜这样的兄弟！此后，我们两家，互有照应，永不为敌，如此甚好！“
小黑狗高兴地说：“谢谢大伯！大伯宽厚仁德，小侄敬佩之至！小侄这就回去复命。”
大黄狗点点头，即派遣土狗为特使，陪同小黑狗回去。
8
小黑狗和土狗离开才一会儿工夫，在最外围放哨的癞皮狗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告说：“老大，不好了！有一伙人手持棍棒赶过来了！咱们快撤吧！”
大黄狗马上安排说：“大家不要慌乱！我以前探查过，后墙有个破洞，出去可到河边，个头小的从那里依次撤出。右墙有处豁口，外面是荒园，个头大的随我从那里跳过去。到了外边，大家要分散逃离，风声过后再相互联系。”
于是，流浪狗们马上有序撤离。大黄狗断后，维持秩序，也是想等等土狗回来。花狗腿瘸，也从后墙破洞逃出去了。
原来，刚才有人来这里扔垃圾，猛然见到一大群流浪狗聚集，一则有些害怕，二则动了坏心眼。他赶紧折回去，邀约了一帮好吃狗肉的家伙前来围猎。
他们刚刚踏进垃圾场，就遇见一只大黄狗迎面狂奔而出。有人急忙举棍要打，却被一位年纪大的伸手拦住了。老者言道：“让它去吧！这只狗是独孤老头生前养的。老头去世了，它守在门口不吃不喝七天！后来老头的房子让外人买去了，这只狗才流落街头的。这是一只义犬，伤之不详！”
因此，大黄狗才得以逃脱。
众人到垃圾场里边搜寻，竟然一无所获，不免恼怒，又赶紧转回来追赶大黄狗去了。
却说土狗去了大黑狗那边回来，见垃圾场空空如也，找不到组织了。它不免哀鸣呼号，总无回应，不免惶急无助。正在这时候，忽听得树上一声猫叫：“喵！它们被恶人追杀，都逃走了！”
土狗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曾经戏弄过的那只流浪猫。土狗忙问：“花猫兄弟！我们老大带领大家去了哪里？”
花猫言道：“大多数从后墙小洞逃出去了，另一部分跃过右墙去了荒园。你们老大为了掩护大家，独自从正面冲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土狗不免悲从心生，含泪谢过花猫，离开垃圾场，寻找旧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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