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彩乡土小说连载《歪把儿梨》
葛喜花著
第四章 眼镜开启梨花沟的新世界
第九节 黑牛领头偷瓜
时光不急不缓,俩牛儿都去老金厂上中学的时候,伊朵儿六岁了。从小就骑俺爹脖子上,在爹被窝儿里搂着才能睡着觉,吃饭不论干饭还是稀粥,必须得给俺爹剩一口。晚上无论听书还是打扑克,俺都在俺爹兜儿里坐着。俺娘总说俺爹:“老丫儿让你惯得没个样儿了。”爹总会慈爱地看着我对他做的鬼脸儿笑……
鬼精鬼灵是小时候俺的名片。因为精灵就招人稀罕,大人孩子都得意,都不嫌呼烦,特别是念梨儿婶子,自己那么大一帮孩子还没稀罕够,俩牛儿去住校,红梅姐去县里上师范,家里就剩冰凌和百合俩大丫头。白天没事儿就把我领她家玩儿去,下晚经常在那儿睡,连着两天就把俺爹想的派大哥或者二哥去把俺背回家。俩牛儿十二岁,是都能淘出来花儿的年纪。
记得暑假,黑牛儿是领袖,带着屯子里一大帮丫头小子疯。每天家里的俩肥猪的猪食得他俩去割,这小子,也不知道谁给了个破口琴,他坐小路边儿的大石头上瞎吹;孩子们小的围着他听,大的去给他割猪食。把猪食送回家,他俩完成任务就带着这帮孩子作祸……
从南台子往南,叫什么沟儿我给忘了,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翻过山去,山那边是冰壶沟西队种的香瓜,黑牛就带着俺们去了。小孩子也不知道啥是熟啥是生,看见瓜就给人家摘,咬一口,不好吃就可地撇。看瓜老头提搂着大洋炮(一种土枪)吓唬俺们,我们就全跑了,只剩小不点儿我在后面哭。看瓜老头把我领屋里,给我洗了脸,挑一个最大最香最甜的香瓜给我吃。吃完了,老头问我:“你是梨花沟谁家的?”我说:“老葛家的!”老头笑了:“葛队长的小老丫!”
老头儿摘了一小土篮子香瓜把我送过山头儿,看见俺家了,让我自己走。还没到南台子呢,黑牛他们就从草稞子里冒出来了,大伙儿坐道边儿石头上把香瓜全吃了。
过几天,又都馋了,黑牛说:“这次咱别祸害人家的瓜了,直接把朵儿扔那儿,咱们就跑,跑回南台子就坐等着朵儿挎土篮子回来。”
计划得挺美,看瓜的戗子在崴子中间,他们也不能把我扔山头上啊,列队把我往戗子跟前儿送。
这次我们没有上次幸运,因为西队来好几个社员准备下瓜(熟了之后把瓜摘下来),都在戗子里歇着呢,听见外面孩子声,知道梨花沟的孩子又来偷瓜了,他们故意不出声儿,等我们走近了,呼一下都冒出来了,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看瓜老头认识我,跟大伙儿说:“这是葛队长老丫头,上次他们来,我出来都跑了,把她剩这儿了,哭得满脸都是大鼻涕!”
老头儿给我一个大香瓜,抓住金牛儿说:“带着她回去,让葛队长来领人!”
路上,我和老金分享了那个香瓜。接着俺爹去把黑牛他们领回来了,也躲不了一顿吓唬,瓜毛儿也没捞着。以后再不敢去了。
小河儿在梨花沟呈L型流过,小河北面山根底下住着张明德家,老张太太山东人,大个儿,腰板儿溜直儿,贼能干活儿,嗓门儿也大。她家房山头儿有一颗可粗可粗的大梨树,应该是梨花奶奶以前就有这颗树。树不是很高,但树冠大,枝丫多,孩子们经常跑人家树上玩儿。平时,玩儿就玩儿了,老张太太也不咋管。可是梨蛋子半生不熟的时候人家就不愿意让孩子们上树祸害了。虽然梨花沟不缺梨,但是那毕竟是吃食,倘若祸害是犯罪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张太太就喊我们,不让上梨树玩儿。
有一天,黑牛带着我们在老张家门口儿的河套玩儿,国强跑到老张家院子里,扒窗户一看老张太太在睡觉,这小子顺手拿了杵在门旁儿的镐头把门给人家顶上了。一挥手,大伙上了好久没上的老梨树……
玩儿兴奋了,也忘了老张太太还在屋里呢。老太太从窗户上跳出来,嗷嗷骂:
“日恁个祖宗的,小兔崽子们,真能祸害人。”
听见动静,我们都下树往后山跑;我又下不来了,俩牛儿一人一只手把我接下来,拽着往后山跑。后山上有勘探队挖的大沟,我们趴在沟里,拿眼睛瞄着老张太太;她骂够了,回家了,我们才敢冒出来……
念梨儿婶子给我做的白底儿粉花儿的布拉吉剐坏好了几个大三角口子,心疼得我哇哇哭;婶子一边给我补裙子一边数落黑牛儿,黑牛儿说:“娘,这次不是我,是国强带我们去的……”
第十节 冰凌看上了俺大哥
冰凌是梨花沟的大姑娘了,那两条垂到大腿弯儿的大辫子是冰凌的标志,走起来在屁股后面左右摇摆,那种风骚不亚于胸前的俩大白兔――冰壶沟一带瞧上的那是相当的多……
李家的门槛子被媒婆子踩坏了好几个。冰凌不用说同意了,连看都不看。其实小鸡不尿尿肯定是有道儿道儿――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我这个小精豆子不仅仅梨婶儿喜欢,冰凌姐更喜欢,每天晚饭后只要不下雨下雪,冰凌姐都带着我玩儿一会儿;不是带我去揪一把山葡萄蔓儿,就是拽一把草酸浆儿。无论哪个季节总有节目。
天抹抹黑的时候她送我回家,临走会告诉我:“让你大哥出来,偷偷地哦,别让别人看见!”俺大哥一米七五的个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不仅仅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儿还写得一手好字,只因为是俺爹的儿子,不然会更有出息。
大哥憨厚,不善言辞,让干啥就干啥,就干好啥;家里外头有谦有让,要说没人相中纯属扯淡,可是俺娘急得呀,被里被面、棉花、毛线……早都给大哥备齐了。可哪儿找媒婆子提亲,人家也不说不看,看完了就没相中,这个胖了那个瘦了,这个高了,那个矮了的……
有一天我跟冰凌姐分手,冰凌姐没说话,我说:“冰凌姐,今天不叫俺大哥了?”冰凌笑着点点头。
我跑回家,院子里只有大哥自己在磨镰刀,我摆手让大哥蹲下,我趴大哥耳朵上说:“冰凌姐让你去后山……”屋里娘看见了,跟爹说:“看看你的小欠儿登儿(东北方言。爱称。事事落不下的人),院子里就她大哥自己还得趴着耳朵说话!”
俺爹说:“你不会问问她!”
我进屋了,娘笑呵呵地把我搂在怀里说:“老闺女呀,跟你大哥说啥呢?”我从娘怀里挣脱出来说:“冰凌姐不让说!”爹和娘都开心地笑了。娘说:“你这个者儿(东北方言,找借口之意)啊,还不让说――不让说你咋还说了呢?”
小家雀咋都逗不过老家贼(大麻雀)。其实俺娘早就眇着点儿消息了,只是在我这儿得到证实而已。俺爹说:“你去跟她三婶说说,让她去河西跟念梨儿通个气儿;俩孩子都愿意,挑个日子把冰凌娶进来,咱家也办个喜事儿。”
三婶年轻的时候是一把火,能烧红全屯子;老了更不示弱,在东坎儿嚎一嗓子,河西的猪都吓得满猪圈蹽。办事儿煞愣利索快,没过多少日子,一拨人从河西李家往东坎儿葛家送新媳妇了。
二十多年前小脚奶奶带着一拨人送念梨儿去河西的场景估计梨花沟的老人都不会忘记。冰凌成了小伊朵儿的嫂子,应该是个实际意义上的小红娘,当然会被嫂子呵护有加了;跟梨婶儿成了亲戚,俺更被梨婶儿当宝贝了。曾经的李家九口人,现在不星期不礼拜,不年不节这个家就剩了念梨儿和百合俩人儿了……
要说起来呀,百合那刚烈的性格,一般人不仅仅看不上眼儿,根本就靠不了跟前儿。屯里屯外的小伙子就没人敢跟她叫板的,背地后儿小伙子们都说:“就百合那驴脾气,谁惹她都敢拿刀杀人!”
老大不小了,不仅没人追,就连介绍人都不上门。跟她娘的关系也不远不近的,就跟她姐还行。虽然就她们娘俩,她竟然不在家住,自己去住黑子那个大房子,她娘说也不听,劝也不行,不进盐酱;好在大山里民风质朴,夜不闭户,梨儿也就随了她,反倒念梨儿自个儿感觉孤独,于是我成了她家的常客……
温饱思淫欲――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就算心理多么强大的人都忍受不了长时间的寂寞难耐,心灵的孤寂是最折磨人的……
忙碌能解决各种无奈,贫穷能埋葬所有本能的欲望。孩子大了,该飞的飞了,该走的走了,身边就剩一个还不和卤,各贴各的大饼子,各叉各的粥……
唉,我可怜的梨婶儿吆,伊朵会不会帮到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