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外婆”
文/罗里宁
“外婆”是孩子们的外婆，我们跟着孩子叫，也叫她“外婆”。
“外婆”是个文盲。因为生计，她打小就要跟着自己的母亲跑小生意，挑着装满杂货的担子，走街串巷、进村入户去叫卖，长期的劳作，使得她的背过早地被压弯了。“外婆”天性乐观，心无芥蒂，待人特别热情。她口轻，见着谁都打召呼。自家的门老是开着，前厅安着一张用于打牌的桌子，每天任由街坊的老姐妹们过来打牌娱乐。
由于长年在外奔劳，无暇顾及孩子们，“外婆”跟自己的几个女儿不是很亲近，碰到什么事，通常都是吵吵嚷嚷的多。她甚至于女儿们的终身大事，也很少去过问，但她对女婿们却很和气，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他们能跟着她的女儿们，常回家看看，让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外婆”没文化，不懂得教育自己的孩子，但她会时常对着孩子们说：做人“要似人似队，别做到一边去”。“似人似队”是当地的一句俗语，大概的意思，就是要活得像人像样的。
她对自己的外孙们，也不懂得如何去接近，只知道对着他们，问些无关紧要的话，弄得孩子们，老想避开她。她也从没抱过他们，——也许她已经抱不动他们了，但是一看到他们，她就很高兴，老是跟着他们的屁股走。
“外婆”反应比较慢，买菜做饭总是要磨蹭上大半的天。此外就是喜欢絮叨，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孩子们最不耐烦这个了。“外公”是个小学教员，人却沉默寡言。“外婆”整天唠叨，他从不吭一声气。“外公”和“外婆”是性格脾气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虽谈不上相亲相爱，但一辈子和和睦睦，还是足以令人称奇的。
早年的挑担负重，致使晚年的“外婆”背更驼了，腰弯得很厉害，古稀以后，几乎就要弯到九十度了，走起路来面总要朝着地面。但“外婆”却越发开朗起来，对孩子也亲近多了。她养育了四个女儿，在她们都出嫁以后，女儿们能不时的带着女婿回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其乐融融是“外婆”最高兴的事。
“外婆”晚年却是孤单的。“外公”在退休后一年多就因病去世了，丢下“外婆”一个人，呆在老屋里，没事她总喜欢坐在自家门前，看着偶尔过往的人流，有时候动动嘴唇，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每次女儿女婿回来，高兴之余，“外婆”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经常回来看看她。
耄耋以后的“外婆”，虽然拄着杖走路，但身子还挺硬朗，每天坚持拖个小拖车上街买菜，尽管孩子们已经帮她买过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走着。她不但是家里最老的人，也是她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最老的老人，和她打牌的那些老姐妹，一个个离她先走了，她仍然很有生气的活着。大家伙都说，象她那样，活过百岁没问题。
在“外婆”九十岁生日那天，孩子们聚到了“外婆”身边。几个女儿中午就为“外婆”沐浴更衣，为她换上一套红色的外套。晚宴的时候，孩子们陪“外婆”吃长寿面，共同祝福“外婆”长命百岁。席间几个女儿小声议论，说“外婆”小便有点失禁了，不能再丢下她单独在家，以后要轮流回来照看她。 “外婆”静静地吃着饭，女儿们说的这些话，不知道被她听见了没有。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到很晚很晚。小女儿坚持要陪“外婆”睡一晚，但“外婆”执意不肯，她说一个人睡惯了，有人在旁边，她睡不着。
万万没想到，刚过完九十岁生日，迈入九十一岁的“外婆”，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外婆”就这么走了，可她为什么要走呢？也许她不愿再这样拖下去，更不愿意拖累孩子们，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她走得踏实，走得安心。
“外婆”就这么走了，我们再也见不着她了。“外婆”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凡的一个人，她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儿惹人烦。然而“外婆”心宽，少欲望，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与任何人都不结怨，别人对她也很敬重。这或许正是“外婆”长寿，还可以无疾而终的最主要的原因。现在她不在了，但我们总感觉她并没有离开，她仍然活在我们的心里，我们还会时常地回到她住过的那个老屋去缅怀她。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