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色珊瑚
文/观海听涛
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小岛,远处的天空点缀着一抹暗红,倒映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一只迟归的海鸥在浮云下振翅飞过,声声长鸣划破寂静的苍穹。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虽美,但此刻的我却格外落寞与沉重。
我默默地坐在海边的岩石上,脚下的海水轻轻地、均匀地拍打着,一会儿涌上礁石,一会儿又退得远远的,像微风吹拂着的绫纱,又像向远处传递的麦浪,发出"哗一哗"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恍惚中,我又和你一块儿走在沙滩,一块儿讲着许多许多只属了我们的故事……
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山坳,从小一起玩耍,一同上学,高中毕业后,又一同穿上了海魂衫,走进蓝色的军营。
分兵那天,登陆艇把我们送进了这座远离陆地的孤岛,我们成了岛上的信号兵。从没走出大山的孩子,对大海、对海岛充满了好奇,一切都很新鲜、很神秘,没几天,我们就踏遍了岛上的每一寸土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无穷无尽的寂寞与单调,冲淡了那份好奇,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成天坐在海滩,眺望海那边的陆地。不到一年时间,我终于忍受不了,向台长吵着要离开小岛。
那晚,你走进宿舍,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说我不是从山里走出来的男子汉,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争吵。后来,我没有如愿调出小岛,但我一直不肯理你,虽然好几次你想和我搭讪。
那年八月,我考上了军校,岛上的六名官兵全部到唯一的简易码头为我送行。特殊的环境,造就特殊的情感,分别是那样的恋恋不舍,相互哭着一个个握手、一个个拥抱。但当你迟疑地把手伸向我的时候,莫名的自尊使我故意把脸扭向了一边,你举着手,凝固了一会,便很不自然地摸了一把脸,转身走了,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有泪。我的心也一阵痉挛,可我终究没有喊你。
登陆艇载着我离开了小岛,我的脸再次被泪水打湿。
到军校后,台长在第一封信中代表岛上全体官兵,狠狠训斥着我。从来信中得知是你把唯一的报考名额让给了我,你告诉台长,你已习惯了岛上的生活,让我报考离开小岛,那几本复习资料也是你托台长转交给我的。
深深地内疚,剧烈地震痛着我心灵,重重地给我以压抑,我疯狂地跑到海边,对着小岛的方向,大声哭喊着你的名字。平静后,我给你寄去一封长长的信,表达了我的悔恨和发自内心深处的谦意。你却在回信中淡淡地说,都是自家兄弟,干嘛说那么多呢一一可分明我看见信纸上印着你的点点泪痕。
我们又和好如初了。我们频繁地通着信,你给我叙述着在海岛上的黙默奉献,对军校的无限憧憬。还颇有几份自豪地说,现在除了老台长,你是小岛上最老的兵了,上级几次让你出岛,你总说"让我呆到退伍的那一天吧"。
记得在我生日的那天,你给我寄来一簇血红的珊瑚,你说是你亲手在海底采撷的,总共才两簇,一簇你自己珍藏着,这一簇原本是送给相恋多年的女友的,可一个月前,她嫌小岛生活太辛苦、嫌守岛兵没出息,提出了分手。你说对大海对小岛没有感情的人,不配做海石花的主人,所以你把它送给我。
后来,不知为何你再也没有给我写过信,我去信问过几次,你一直没给我回。
不久,我军校毕业了,你也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伍了。怀着对你的强烈思念,怀着对小岛那扯不断的缕缕情丝,我再次乘登陆艇进了岛。
路还是那条曲折的小路,营房还是原来的营房,台长也还是原来的老台长,只是几个信号兵是新来的。台部办公桌的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簇血红的珊瑚。
新兵进进出出,始终没看见你。
晚饭后,台长陪着我在沙滩上散步,在最南面的简易码头,台长停了下来。我再次问他你去哪了,台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海,最后他终于用哽咽的声音告诉我,半年前,就是在这里,为了抢运物资,你被狂风巨浪卷进了大海,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涨潮的浪花溅湿我的衣衫,任海风刮落我脸上的泪珠,静静地听着海的咆哮……
“回去吧!"台长第三次催我。
我挪动沉重的脚,一步一步走在我们曾经无数次漫步的沙滩。
第二天,我主动向上级申请分配到小岛,接替了老台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