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伍当了铁道兵
文/王振平
铁道兵,一个响亮的名字,一个消失的兵种。
铁道兵,一个光荣的称谓,一群筑路的精英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风餐露宿,沐雨栉风。
我们是光荣的铁道兵,我们是最后的铁道兵。
铁道兵的荣光在我们的手中延续,
铁道兵的历史随我们的离队告终。
所以,我们珍惜铁道兵生涯,虽然短暂,永远怀念;
所以,我们呵护铁道兵友情,虽然离别,友谊长青!
铁道兵,部队内部戏称“铁军、老铁、1435部队”(我国铁路轨距为1435毫米),诞生于白山黑水之间,前身为第四野战军武装护路队,后改为东北民主联军护路军,1953年编入解放军序列,1984年集体并入铁道部建制。1976年我参军加入了铁道兵部队,是人生历程中重要的转折点,值得珍视记忆。
3月2日,我们这批新兵山东在禹城火车站乘车出发,到江西鹰潭接受新兵集训。乘坐的是一列全封闭箱式货车,沒电灯,没厕所,闷乎乎,黑黢黢,部队习惯称它为“大闷罐”。那个年代部队大规模铁路输送,基本都采用这种方式。几十个人一节车箱,地上铺着草席,并列两排地铺。行进中两侧推拉门关闭,半开半掩的几个小窗口透过几缕光线。刚上车时大家都很兴奋好奇,争挤在窗口看沿途风景。时间一长便疲倦了躺下休息。但头刚一着地,车轮与铁轨咣当咣当的磨擦噪音直击耳膜。索性坐起来,坐烦了再躺下,躺下再起来。为活跃氛围提高兴致,车箱长组织唱歌,那烦人的噪声好像故意与我们拉歌比赛。一开始歌声嘹亮压过噪声;继尔,歌声渐弱噪声依旧;接下去,歌不成调,噪声毫不示弱。最后,人体肉嗓终抵不过钢嗓铁腔,大家累得东倒西歪,那骄傲的噪音仍不知疲倦的咣当、咣当……。迷迷糊糊中忽听一阵吱吱的刹声,开门一看蚌埠站到了,站台整齐地摆着一溜饭盆饭桶,几个军供站的同志臂带红袖标站在那里迎候。这是从军路上的第一顿饭,大米饭加荤素两菜一汤。老家以面食为主,大米是稀罕物。饭菜的香味刺激着味蕾,三下五除二两碗米饭下肚。第二餐吃面条,大家围着大盆盛面,有的捞面技艺娴熟,用筷子夹住一缕面条拧两圈,面条就像高粱穗似的缠在筷子上,这一筷子就是满满一碗。有的笨手笨脚,捞起来滑下去,反复捞反复滑,怎么也盛不到碗里。还有一位老兄不慎将脚踏进面条盆里。幸亏面汤不算太热,又穿着絨衣裤,人无大碍,但这一大盆香喷喷肉丝面,可就沒人再“光顾”了。
吃喝拉撒总是连在一起的,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坐“闷罐”,吃喝不成问题,沿途有军供站,一日三餐,到点开饭。可拉撒是个难题。一列车几百号人,火车不可能依个人的需求随时停车。小便还好说,车上是清一色的“和尚”,没有忌禁,拉开一条门缝,就地解决即可。若是大便内急,那就麻烦就大了。憋闷的车箱,空气本来就浑浊不堪,如果在车箱内“出恭”,那简直就是灾难!途中曾有一位大便内急,憋得弯腰捂肚痛苦不堪。一人有“难”众人帮,急中生智出妙招。有人拉开车门,拴上背包带作拦绳,让那位屁股朝外面朝里蹲在门口边,两位身强力壮的大汉,一人抓住一只胳膊,像猴子捞月亮似的向后拽着。这老兄蹶着屁股,随着飞奔的列车尽情排泄,拉了足有十几里路,成为沿途不可多得的流动“美景”。路边的群众指指点点,哈哈大笑。“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这位的现身示范,大家都学乖了,每逢停站下车,不顾吃喝先入厕,毕竟“进口”全程有保障,“出口”临急难解决啊。
军列沿济南、兖州、蚌埠、南京、上海一路进发,经几昼夜的颠波,到达集训地――江西鹰潭镇(1979年撤镇设市)。开始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小镇,到了以后才知道,这是上饶专区直辖县级镇,地处鹰厦、浙赣、皖赣和沪昆四线交汇处,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镇,还是著名的“道都”和“铜都”。自穿上军装起,一直沉浸在对部队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憧憬之中。此时,有卫兵把守的军营在眼前,“热烈欢迎新战友”的标语在招手,部队官兵敲锣打鼓在迎接。当我们穿着皱皱巴巴的军服,背着歪七扭八的背包,呼着略显稚嫩的口号,迈着生涩拿捏的步伐进入营房时,一股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是对家乡亲人的眷恋?是向往变为现实的激动?是身份转换的困惑?还是即将履行保家卫国重任的壮怀?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道不明。
到达集训地的第二天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鲜花盛开的桃树上,别有一番景致。阳春三月,北方也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在南国鹰潭居然下起了雪,实在是罕见!此外,还不时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隆隆声。开始以为是远方下雨打闷雷,可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听到这种声音。老兵们神秘地告诉我们:那是福建前线的对台炮击声,并渲染一些“敌情”,不知确有其事,还是故意吓唬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不过当时两岸关系确实比较紧张,我军还未停止对金门一带的炮击。我们这些新兵值夜哨时,神经兮兮,高度紧张,生怕遭遇敌特分子袭击。本来设的是游动哨,可有时长时间潜伏在隐蔽处不敢动弹。
新兵集训是紧张的、艰苦的、又是枯燥的。训练内容分理论学习和实际操练两部分。理论学习,主要是解放军的历史地位、性质作用、职责任务和光荣传统,“三大条令”(纪律、队列和一浪。这个连刚唱几句,那个连以同一首歌压过去。另一连则高呼:“*连唱的好不好”?“好”!“妙不妙”?“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那个连绝地反击:“*连里那么。呼嗨!”,“来一个那么,呼嗨”!这个连急忙凑热闹:“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快!快!快!”,各连指挥员使出浑身解数,振臂领呼,众人边拍巴掌边呐喊。此时,唱歌变成喊歌,喊歌升级为呼号,类似拔河比赛,又像足球场上的啦啦队,山呼海啸,地动山摇,经久不息。
星期天,人员按比例请假跟随老兵外出。外出的同志,回来时都大包小提的给战友们捎带日用品。在家的同志就写信、洗衣服。对于新兵来说,写信是一大乐趣,读信是精神享受。特别是戴上领章帽徽后,标志着自己是一个正式军人了,都想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靓照尽快寄回家,让亲人一睹“芳容” 。每当通信员到来,立刻呼啦围一圈,争相翻看有没有自己的信。收到信的喜笑颜开,没收到的黯然神伤。一封信发出后,天天盘算着收到回信的时间。想家的念头,都倾注在封封家书上。洗衣服也是新兵必须学会的一门功课。多数同志在家没洗过衣服,这时需要自已动手,从头学起。在一排水笼头旁,大家凑在一起,边切磋洗衣技艺边啦家常说笑话,训练的疲劳一扫而光。洗晒衣服的方法各地都差不多,唯有老兵传授的冼晒军帽的方法,可以申请部队“发明专利”:那时我们戴的是的确良单军帽,绿表白里,洗时先用刷子刷干净,按在清水里,双手拉开表里两层布,用嘴贴在布面上吹几下,帽子就鼓成一个球形,用夹子夹住帽沿挂在凉衣绳上,就像一个个绿白相间的气球摇摇晃晃,非常漂亮。这种方法仅干的快,而且没皱折。在新兵连,还学会了被子大衣叠法、背包快速打法、一脚蹬的鞋带系法、简易缝补法等许多工作生活小巧门。
自进入新兵训练那天起,我们猜迷一样想象着老部队的样子。两个月后,迷底终于揭开。全体新兵在操场列队等待分配,连排班的各级领导分别代表各自的部队,站在另一侧接收新兵。新训队的领导拿着花名冊逐个点名分配。大家屏住呼吸,凝神静听自己的归宿,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不安。我被分到了铁道兵西安办事处中转库。人生的历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选择和变动的过程,有时是主动选择,有时是接受分配。当兵时期,个人主动选择的机会很少,主要是接受分配。刚两个月,在经历了入伍时分兵种、集训时分连队、到了连队分班排、训练结束分服役单位、到了单位分岗位5次变动后,终于尘埃落定。中转库,是我在铁道兵部队服役期间的最终落脚点。
中转库与陕西重型机器厂为邻,一条专用铁路贯穿工厂和营区。陕重是大型国有企业,厂区宽旷,厂房林立,自备列车吐着烟雾,鸣着汽笛,不时地在厂区穿梭。中转库营区设3个固定哨位,都是自己动手搭建的高脚木屋,其中一个哨位设在与陕西重型机器厂交界处的铁路一侧,哨兵在库区来回巡逻,累了可随时登高脚哨位嘹望观察。大家最乐意登上铁路旁的哨位,在此不但能通视库区,而且还可一览厂区繁忙景象。蒸汽火车喘着粗气、鸣着汽笛跑来跑去,高大的行吊抓起放下,圆形磁盘呑吐自如。只见那磁盘一吸,大小不同、长短各教导队地处太原市郊区一条宽大的沟壑里,沟深数米,两侧陡峭,像大山里的峡谷。不同的是,峡谷两侧是山峰,而这条壑沟两侧是坚硬的黄土,沟顶两边是一片平整的田野,从远处根本看不出沟里还有一处营区院落。教导队的学员都是铁二师所属单位预提干部对象,大家学习训练积极性很高。区队设置了竞赛评比栏,课目成绩优秀者,每项挂一面小红旗。开始小红旗很多,随着课目的增加,获得全优者逐渐減少,几个月后各课全优者只剩我自己。部队有“紧步兵,慢炮兵,吊儿郎当后勤兵” 之说,办事处属后勤系统,又是委托代训,平时大家谁也不把我们当根“葱” ,哪知全优成绩保持最久者,竟出自“吊儿郎当的后勤兵”,这让铁二师的同志多少有些尬尴。后来的几科成绩打破了我的“全优梦”。不过,通过努力改变了一些人的偏见,也觉得挺得意。在铁道兵服役期间,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能尽最大努力干工作,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1979年曾进京参加了铁道兵学雷锋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受到铁道兵首长的接见。我在铁道兵服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很怀念那段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