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里木湖：用一生去解析一湖神性的深蓝

曾入龙（天随子）    

一

湿透的月光，裁剪成一袭洁白的衣衫。在赛里木湖

放牧于烟波之上的明月，捎来了天空的神谕

我从闪烁其词的云中羽化成鱼，用锋利的鳞片

割疼西天山上层叠的苍茫，和山下澄澈的蓝

用一勺蓝抚愈一山朝圣的鸟鸣。在赛里木湖

瑞雪的圣洁，勾勒出一个季节的气定神闲

也勾勒出一双天鹅的虔诚。欲寻回赛里木湖的前生。他的前生

是远从天上来的神鲸，搁浅于此，坐化成了一片圣地的脊梁

二

在牧草的蓊郁里放牧时光。也把自己放牧在这里

放牧成一湖苍翠的水，濯洗半生蒙尘的往事

羊角上挂着夕阳：这丸红色的糖果，凝结了

整个赛里木湖的甘甜。我沐浴夕晖，放生灵魂

也在牧歌的悠扬中重寻半生辽阔。在毡房听风

听雨、听云，听蓝色的散文诗，在湖上挥毫烟波

与松对坐，闲话渔樵。在赛里木湖，宜虚度光阴

宜与水天一色，在湖心立尽黄昏时，更宜舌战群山

三

四座基岩小岛是四粒镶嵌在蓝宝石上的琥珀。在湖心

那个久沐碧波的传说，在赛里木湖的微澜里跃跃欲出

打马而过的云朵，驮来了雪藏已久的秘事。并心怀

敬畏，在辽阔的草原上，留下一个玉镯的留白

我从雨状的水花上截获远古密码。一对恋人

浮出水面，昔日的魔王，也在忏悔中立地成佛

传说被镂刻成一圈水纹。在岛上，有人种植亭庙

有人从湖心，朝圣了一个生死相依的爱情

四

松风是浓荫酿造的酒。在科古琴一饮千年

在云杉的对望中解析整个赛里木湖的脉象

绿色的散文诗，被挥毫于山上，泼墨着

意欲写意松涛卷起千堆雪时的万丈豪情

前世在科古琴埋下一个伏笔。今生至此，只为

赴一场许下的约：拚尽一生力，云上坐看湖

或者化身为松，用一生去解读赛里木湖的深蓝

深蓝是天空的颜色，有松的守望和云杉的期许

五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符号，镂刻在亚高山的草甸上

我乘清风来，在一袭花香中洞悉一片湖水的清欢

草苞是一个绿色的密码，在一地金黄中破译季节

花朵则不分彼此，相亲相爱成草原上斑斓的哈达

在此落地成春，成一缕沁人的花魂。那紫啊、红啊

白啊、蓝啊，在应接不暇的目光之中牙牙学语

在赛里木湖化身成金缎上的一根绒线，一头连接前世

一头通往来生。今生就在这里，点睛一片草原的旷世烂漫

六

一千只绵羊就是一千朵白云，一千匹牧马

就是一千层湖波。炊烟是毡房挥毫的水墨

我在牧场的粗犷里临摹整个草原的辽阔。彼时

草原是倒置在大地上的星空，牛羊与我，星光熠熠

在舌尖上寻访故人的光阴，也在奶茶的守望中

绽放十万繁花。草是赛里木湖最灵动的抒情

在绿色的海洋中做一粒洁白的珍珠。有人

泛槎于海上，而马羊成了整个草原的图腾

七

宜怀古，宜幽思。宜考古出更多隐秘

拼接出一段源自古代的前尘往事

在一片陶上跋涉。锈蚀的铁器上，光阴斑驳成泥

那个盗墓的人，盗走了赛里木湖的一小段时光

我从丝绸上结识了一群乌孙古人，听他们

解说那个雪藏在历史深处的博尔塔拉

一个金饰品让一些秘事露出端倪。在墓群对话古物

那些低到尘埃里的旧事，是一堆内蕴灵奇的琥珀

八

净海是观音失手遗落在新疆的一支玉净瓶。在净海

所有波诡云谲的光阴，都在碧波之上寻回清宁

我欲寻回自己的三生三世，欲在一勺蔚蓝之中

执笔摹下一片天空的无尽辽阔。也欲移来霞的紫

林的青、石的灰、光的橙……为赛里木湖，裁出一袭

七彩的纱衣。在净海，透明的湖水是观音圣洁的眸光

于此倒映出自己的第二个面孔。一双莫可名状的翼

在十万光年的湖光里，阻断了尘世喧嚣的入侵

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海西大草原

誓言被具象成一座山与一片湖的守望

瑞雪被裁成了嫁衣，披在呼苏木其格山

身上。明月拉响马头琴，一拉就是千年

白头是时光倾覆的幸福。在呼苏木其格山

缭绕的云朵，是赛里木湖暗藏羞赧的情书

我在湖与山的对望中解密传说。湖山呵

是契妲与雪得克遗留在人间的两个化身

十

拍碎十万河山。也拍打落日，抖落的夕晖

缴械投降于大风起时的一场短兵相接

一粒沙散发出神性的光泽，在激浪的簇拥下

入主湖底。彼时，它是赛里木湖的神

护佑了湖水与堤岸的相敬如宾。风中的吻

是湖水燃烧的烈焰，此刻烙印在砂砾堤的腮上

此刻只有天地是多余的。在赛里木湖

只有大风起时，才能激活一场惊天动地的暧昧

十一

熔金是小气象，跃金才是大气象。落日是

创可贴，贴住赛里木湖一个荡气回肠的黄昏

在夕照中涅槃重生。肩上的金黄，被绣上衣衫

被绣成鱼纹、水波，绣成西天山上的一指苍茫

这一轴丹青，被金色的天神泼墨。题跋者

往来于朝夕，落款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把一丸落日拦截下来，浸入湖中。金光被收留

被光阴之手，定格于湖泊近乎神圣的眸光之中

十二

雾状的光阴横扫千军。在此，看白马跃海

看一瀑水雾，于天地间围住一个低矮的垭口

从松树头破开结界，腾雾而去。彼时

云海有仙槎横渡，有仙人摘月归来

雾状的鸟鸣裹紧了一湖烟浪的澄澈。南侧的

科古琴山，也为一截激荡的水色天光高歌一曲

我在一朵云上远眺伊犁。在赛里木湖，伊犁很近

也很远，伊犁在一团氤氲里，与松树头擦肩而过

曾入龙 字汉正，曾用笔名天随子，1994年生，布依族，贵州关岭人，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四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星星》《山花》《诗潮》《绿风》《美文》《诗选刊》《中国诗歌》《山东文学》《特区文学》《时代文学》《延河》《中华诗词》等刊。出版随笔集《何曾吹落北风中:从宋诗里开出花来》《一寸相思一寸灰:古诗词中的情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