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一带自清末至民国十六七年间，土匪猖獗，全境二十来县几乎无一片净土，尤以洛宁为甚，而下峪乡的崇阳街又为洛宁西五镇（兴华、董寺、崇阳、下峪、故县一字型排列于洛河南岸，统称为洛宁西五镇，亦合称为西山）的核心，加上地处洛宁县西南深山区的崇阳沟，山深林密，沟壑纵横，人烟稀少，民性剽悍，且远离县城，当时洛宁的土匪多数是以崇阳沟为老巢，以西五镇为外围，而崇阳街则是土匪集中活动的中心，由此四出劫掠，绑票勒赎，二十余年几无宁日，下峪人民群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痛苦难以尽述。

洛宁人一般称土匪为刀客（音kai），匪首为驾杆，每杆人数无定额，数十人一杆，数百人一杆，七八人也是一杆。杆与杆联系叫做碰杆，为碰杆而到的驾杆少则七八位，多则数十位不等。至于大杆匪首除基本伙匪外，有时还统辖着许多小杆子，为首的称为总驾子，丁老八就是总驾子的代表人物。其他五七成群和夜聚明散的零星小杆多不胜举。西五镇都是五日一集，崇阳街逢五逢十集，下峪街逢三逢八集，在赶集的人丛中，足打鞋码，腰垂彩色枪穗者比比皆是，这是土匪的明显标记。小商摊贩及赶集群众，司空见惯，也不惊恐。倘遇大杆聚会，集结人数过多，需要居民供应茶水酒饭时，则气氛顿变紧张。因为与之接头，言语有失，就要立遭不测。当时土匪有很多黑语，还有禁忌，倘若不懂黑语，违犯他们的禁忌，便要当场惹祸。

为了防备刀客袭扰打劫，下峪人在山顶险要处筑垣修寨，躲避匪患。于是，北阳寨、西窑寨、虎头寨、河东寨应运而生。

下峪街南1.5公里的虎头寨

说到大杆聚会，就不能不说永宁杆首丁老八，与嵩县绿林首领王天纵在崇阳街的聚会。

1910年（宣统二年）9月重阳节，永宁杆首丁老八，和嵩县绿林首领王天纵在崇阳聚会，时称“南北会”。以熊耳山为界，山南以王天纵为首，山北以丁老八为首。大山南北的绿林豪客云集一起，人欢马叫，非常热闹。并在三官庙内外演起越调、梆子（即豫剧）两台大戏。就在此时，南阳镇台（即镇守使）谢宝胜（外号老道）奉命进剿，统兵进至距崇阳街十里地的董寺。丁、王闻讯，立即停止演戏，率领众匪撤进崇阳沟上山去了。崇阳董寺间，沿道村庄犬吠声彻夜不绝。次日拂晓，谢老道率清兵经崇阳河东追进崇阳沟。进沟五里处，有高约三丈的巨石一块，石腰有洞如床，相传王莽赶刘秀，刘秀曾卧此休息，名为刘秀炕。炕壁板平，上面写着一行粉白大字：“谢老道到此留步”。谢老道认为土匪离这不远，便传令继续追击。路旁有一座山神庙（当地人称之为八里庙），庙墙上又发现一行大字：“不知进退，后悔莫及”，谢老道正在犹豫，忽然枪声四起，谢老道不明虚实，立即传令回击，丁王伏兵沟之两侧，铁桶内燃放鞭炮，霎时群山轰鸣，真假莫辨。谢挥军急攻，两军接近，丁老八一枪击中谢的坐骑，王天纵一枪击落谢的风帽，谢老道见丁、王二人枪法神奇，是有意留他性命，便传令撤退。此后，谢老道又两次进驻崇阳街，均不敢进崇阳沟。丁、王立盟抗清，威震豫西。

李老幺，字万如，邓县人，1913年在下峪拉杆起事。李老幺外貌和善，内心恶毒，人称“笑面虎”，颇有拉拢手段，远近股匪纷纷来投，至1919年，他已经成了拥有两千人马的总驾子，成为豫西首杆，专绑富户肉票，索粮逼款，弄得洛卢古道路断人稀。

崇阳沟内的西沟，有个猎户叫李之均，同胞五人，均善打猎，枪法精良，敢打“大坡”（即打虎豹）。曾于1913年在全宝山草店附近，兄弟协力进入虎穴，生擒虎子两个，装入铁笼在崇阳街展览，人称“打虎五太保”。历来盘踞崇阳沟的大小驾杆，都对他们很客气。李老幺以为他是个猎户，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有一次匪伙中有人将李之均打获的獐子蛋抢去，被李老五击毙，李老幺在盛怒之下，派匪众围攻西沟李宅，李家数十口人全部死于非难。崇阳沟包括七十二沟，原有山货会组织，在清末民初械斗正盛时，各大户望族都不敢与山货会斗。“打虎五太保”是山货会的骨干，李之均惨遭灭门之祸，山货会的人自不甘心，但里老幺认为自己势力强大，对此并不重视，依然出沟抢掠，回沟窝藏。一天，李老幺率领全杆精锐前往陕县张村作案，只留少数老弱看守票房（拘留肉票的地方），及作案归来，发现所有肉票、留守人员及所屯粮秣物品，全部失踪，而且全沟居民也都逃避一空。不时有零星枪声发于周围丛山密林之中，其时正值深夜，李老幺虽有钢枪数百支，也知道系猎户所为，但不敢进山。同时也意识到此地人心已去，不能立足，便率队离开崇阳沟，转移到北山（崤山山脉）上戈以北山中，另找新地盘。

李老幺出发后，山货会的人将其留守看票的匪徒十余人全部杀死，抛尸山涧，并将肉票三十余人一律释放，所有粮物也都转运到深山之中。又选派精壮猎户，分守林间要道，准备与土匪周旋。李老幺闻此情况，满腹恶气亦无可奈何。

1923年春节，镇嵩军团长刘世荣（原上村梭洼刘红超伯父）回下峪省亲。正月初三，刘世荣在下峪南庙看戏时，看到毕自新（硖石人，在县城带过局子，相当于警察局的一个小队长）在月台上女观众席里来回走动，骚扰、挑衅妇女，就大声喝斥，让毕自新滚下月台。毕自新当众受辱，十分不快，但慑于刘的权势，也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离开。正月十五，毕自新在下峪宴请刘世荣，想巴结刘团长，攀附权贵。下峪杆首邓老焕是刘世荣的邻居，以前也是毕自新的座上宾，在下峪为所欲为，不可一世。这次，毕自新宴请刘团长，竟然未请邓老焕，邓老焕恼羞成怒，认为是刘世荣回下峪压住了他的风头，于是，不请自来，直闯宴席，看到酒席已近尾声，满桌子尽是残羹剩菜，杯盘狼藉，火不达一处来，便愈加迁怒于刘世荣。席间，刘、邓二人各自炫耀其势力，刘世荣出言不逊：“在下峪，想打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此话令邓老焕更加不快。宴后，毕自新送邓刘二人至二门以外，邓老焕遂拔枪从刘世荣的护兵雷党员的腋下开枪打死了刘世荣。从此，邓刘两个家族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刘世荣的姐夫程全寅暗起“破孽苦”之意（“破孽苦”是烧杀泄愤的意思，打开之后就要杀个鸡犬不留），便重金贿赂其堂叔程老十，求程老十为内弟报仇。程老十时为民团总带，连夜召集洛宁、卢氏、嵩县三县民团400余人，第二天入夜后，悄悄包围了下峪街。战斗打响后，街内百姓惊恐四散，程部见人就问：“你姓啥？”若答姓邓，便一枪毙命，不论男女老少。若不姓邓，则可放过。邓老焕率部突围，寡不敌众，溃逃至前河原上寨，不幸中弹身死。程老十率民团一夜滥杀下峪邓姓大小40余人，史称“下峪惨案”。

程老十之侄程秀明出身于土匪世家，拥有人枪百余，常与李老幺碰杆作案，坐地分赃。程秀明作案是有钱就抢，决不舍近图远，甚至连街坊的殷实户也不放过。下峪街尚父韬是当地较大的地主，富有现财。他暗中指使亢旺的杆子把尚家抢了，并绑了尚家爱子的肉票。亢旺是程秀明手下最强大最蛮横的一杆，在破门入室搜索了细软之后，将尚家老婆拷打，逼问：“老铁”（土匪黑语，即白银）放在何处？老婆说：“没有老铁，只有两个秤锤。”当时传为笑谈。绑尚家这一肉票，最后出款二万元，为当时票价最高的一个。

下期：洛宁张清华《绿林人物董世武的传奇人生》，敬请期待......

作者简介：张清华，网名晓青，洛宁县下峪镇人。从教30余年，爱好写作，作品曾发表于《教育时报》、《中学生学习报》等报刊。著有《百年下峪》一书。近年诗文散见于《洛宁文友》、《洛宁城事》、《永怀河洛间》、《搜狐网》及《今日头条》等媒体。其中《下峪轶事》在《永怀河洛间》连载十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