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辛庄遗址博物馆半日游
与三千年前的炊烟对坐
焦丽苹

去大辛庄遗址博物馆那天,济南的冬阳正好,淡淡的,像一层澄澈的蜜,涂在光秃的枝桠和干燥的田野上。心里揣着一点按捺不住的“抢先”念头,脚步也快了些许。当那座沉稳的、夯土与灰坑土色调相间的庞大建筑物在视野里清晰起来时,周遭的现代喧嚣忽然就静了——它不像一座新馆,倒像从地里生长了三千年,刚刚打了个舒展的盹儿,露出地面。


馆内是另一重天地。光线被精心驯服,幽幽地聚拢在玻璃展柜上。第一个展厅叫“东土大邑”,空阔而肃穆。站在复原的两处沙盘前,我试着想象三千四百年前的某个清晨:一队风尘仆仆的商人,沿着古济水东行至此。他们看到的,或许也是这般坦荡的原野,只是没有这座建筑,只有莽苍的林木与夷人的炊烟。他们扎下据点,不是做客,而是将一座王朝的边疆,夯土为基,铸铜为剑,稳稳地安放在这里。沙盘上的沟壑与房基,此刻静默着,可我却仿佛听见了当年夯土的号子、铸铜的鸣响,那是文明楔入另一片土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脉搏。

真正让我停下呼吸的,是那片刻着符号的甲骨卜辞。它被安置在独立的展柜中,灯光下,龟甲的纹理与刀刻的痕迹交错,像一片干涸了三千年的、智慧的河床。它被誉为“镇馆之宝”,是殷墟之外东方首次的发现。我俯身贴近玻璃,那些符号蜷缩着,沉默着,是祭司指尖残留的温度,也是某个贵族心中翻涌的、关于征战、丰收或疾病的巨大问号。它们认识我么?我这身毛呢大衣与它们兽皮麻葛的世界,相隔的又何止是玻璃。旁边有学者尝试破译的释义,可我更痴迷于它未解的部分——那是一个文明在东方腹地独自沉吟的密码,是历史有意留下的一片空白,让后来者用自己的想象去填充。那一刻,我忽发奇想:若我的目光也是一把刻刀,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怎样的当代符号?一个笑脸,还是一个二维码?这荒唐的联想让我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了,却也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古今的迷茫与叩问,本质上并无不同。











走走看看中,自然转入“百工惟时”展厅,历史的严肃面孔忽然柔和了,漾开了生活的暖意。这里陈列着陶簋、陶罐、骨笄、兵器、玉器、纺轮、青铜器。一只灰陶簋,腹部滚着简单的绳纹,像个憨实的壮汉;另一只黑陶小杯,胎体薄得透着光,仿若吹弹可破。它们不再仅仅是“文物”,而是曾盛过粟米,斟过醴酒,被一双或许皴裂、或许柔软的手,日日摩挲。我几乎能看见,一个夷人女子,刚刚学会了商人传来的更先进的制陶技术,烧出了这只比以往更匀称的陶罐,她嘴角那抹满足的笑,是否也如展柜里那尊“玉神人头像”一般,神秘而温婉?青铜的礼器属于庙堂,而这些陶陶罐罐,却属于每一个黄昏的炊烟与每一个清晨的渴饮。文明最坚韧的根系,不在宏大的叙事里,恰恰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使用”中,悄然绵延。















走出博物馆,阳光泼洒下来,有些晃眼。馆外的遗址公园浩大而疏朗,土黄色的仿古粮仓、水井、栅栏,散落在缓坡与林木间,点缀着蜿蜒的步道。它们崭新,却因那纯粹的土色,与大地、与远处真实的遗址荒丘,产生了某种和谐的对话。一片新植的竹林闯入眼帘,竹竿尚细,为了扶正,被横木与草绳一道道地“五花大绑”着,显得认真又有些笨拙可爱。这景象一下子击中了我——三千年前,那群远道而来的商人,不也像这些新竹吗?带着陌生的文明根系,试图在这片东夷的土地上扎根。最初必然有碰撞,有捆绑,有不适的扶持。然而,正是这看似不自然的“捆绑”与交融,历经岁月的生长,终让两种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拆不开,共同长成了中华文明这片茂林修竹。眼前的横木与草绳,或许终会朽去,但竹林会自己站成一片风景。
归途中,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我回头望去,博物馆的轮廓已融进暮色,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甲壳,里面收藏着无数古老的梦。而我的口袋里,仿佛也装进了一点东西:不是知识,而是一种“触感”。是卜甲上未解的冰凉,是陶簋想象中粟米的微温,是那捆绑新竹的草绳的粗糙。历史从未死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每一件我们凝视过的旧物里,在文明交汇处那不动声色的生长里,继续呼吸。
这一次,我不是参观者,倒像是赴了一场漫长而克制的约会。与三千年前的炊烟对坐,我们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尽了一切。

【作者简介】
焦丽苹,笔名流苏。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协、中国金融文学艺术社、山东省作协、山东散文学会、济南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山东省"老年阅读推广大使"。出版散文集《走在春天里》《爱情是款化妆品》两部。获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青未了散文大赛、青未了金融散文大赛、齐鲁悦龄杯、泰山杯征文大赛和山东省摄影短视频大赛等奖项。作品散见《经济日报》《农民日报》《中国金融报》《少年文艺》《齐鲁晚报》等报刊杂志。





茶水分离 市树市花,扫码聆听超然楼赋
超然杯订购热线:
13325115197


史志年鉴、族谱家史、各种画册、国内单书号
丛书号、电子音像号、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
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