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芳庭
于世德
朔风卷地掠楼角,墨云垂野复林梢。
时有碎琼袭人面,路人衣单苦难熬。
我们推着车子从工地上疾步往家走,早时急于赶路不想住,天色一晚,却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看前边,黑压压的一片,似是村庄,走近了,方知是个小车站,站上的工作人员讲:“此处住宿不便,下了公路往南走,不远有个小村,谓之小王庄,可到那里去找地方住。”我们听了很高兴,依照它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很快到了庄西头。一进村儿,便见有几位老者在散步,我们走上前,向老人家问过安好,寒暄几句,就说明了我们的意思。一位大爷说:“某处有三间北屋,刚盖的。”另一位说:“不行,连门窗都没安,太冷。”
我说:“行,没有门窗,我们 可以用布包挡一挡……”“某处还有一座闲房。”“也不行,很长时间没人住,太脏。”我们说:“都行……”又有一位大爷讲:“在工地上已经很艰苦了,现已来到家,不能再受那个罪。”你一言我一语,正说话间,有位中年男子走过来问:“做什么的?”我急忙上前说明情况:“我们是从工地上回来的民工,去时天气尚暖,带的衣裳被子都很少,又遇上这鬼天气,露天过夜实在受不了,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一宿,明日一早就走,什么园屋啦,草屋啦,旧房都行,只要能避避风就可以。”“跟我来!”那中年男子言毕大步流星向东走去,我随后跟着,伙伴们推起车子紧紧追赶。
村子不大,很快到了东头,路北是个半截死胡同,北头有个坐西朝东的小门洞,虽不豪华,却很精致,看上去颇有美感。进了大门儿,是一处非常整洁的农家小院。此刻无意观花赏景,径直跟那男子进了正堂。只见迎门的大方桌擦得铮亮,两把椅子摆放左右,规规矩矩;地面干干净净,好像准备迎接客人,特意刚扫过的一样;炕上的花被子、花褥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整个房间虽不是新婚洞房的色彩,却不亚于婚后不久的清洁。文静如玉的女主人坐在炕沿上,凑着明亮的煤油灯做针线;鲜花般的小女孩儿乖乖地伏在桌子上,守着妈妈玩儿——好一处温馨的家庭,世间少见。男主人则躺在炕的里铺盖着被子休息,听到我们去慢腾腾地爬起来。
同去的男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便开门见山地说:“住几个人。”“做嘛的?”我立即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多少人?”“七个。”男主人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曰:“行,就住这里吧。”同来的男子问:“嫂子怎么办?”“他俩另找地方去。”我听了一惊,连说:“不行不行……俺可不在这里住,甭管在哪里,有个避风的地方就行,若不是这鬼天气,俺们在路边儿一躺就睡,不来麻烦你们。”男主人道:“你就别客气了,里屋床上睡俩,炕上外铺睡俩,里鋪一个跟我打通腿儿的,俩人打地铺——满行,车子放到院儿里,关上大门也很安全。我见人家是诚心,自己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
这时,女主人已卷起了自己用的被子,把孩子抱过来,放到炕沿上,弯着腰给孩子穿鞋系鞋带。男主人问:“你俩到哪里去啊?”,女主人没有正面回答,一字一字的拉着长音儿,风趣的教着孩子说:“你——甭——管——俺——了——”小女孩乖乖的学说了一遍,接着,男主人和同来的男士又谈了些别的事儿。
我看着女主人那轻快自然的动作,平和安详的表情,似乎他的内心很平静,一点儿委屈感都没有,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我看着想着:“这是多么舒适的卧室啊,他却毫不犹豫、无偿的,让给我们这些素不相识脏兮兮的过路民工住,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什么品质?这是什么境界?……”在下无才,不敢妄论,朦朦胧胧间,只觉得他的形象在膨胀,越长越高,越长越大,同时发着灿烂的光,啊!多美呀……”正想的出神“接车子去。”男主人一声唤,我猛地一惊,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一切如故,只是觉得自己矮小了许多。
中华自古文明盛,今世佳人树新风。
寒夜自寻另处居,方庭让与治河工。
我和男主人一起走出大门,把俺那帮伙伴领到家来,一进门儿,里屋的那张床倒是挺快,立即被人占了去,但炕却是没人上。挤着在地下打地铺。大家心里明白:“自己是从工地上回来的。被子衣裳脏兮兮,又是土又是泥,生怕弄脏了人家的被褥。”男主人则一个劲儿的嚷:“炕闲着都在地下挤,为的什么呢?到炕上来呀……”地下也确实挤得很厉害,无奈何,我就上了炕,在外铺和男主人并排而卧。夜里,他又给我讲了些善美的故事,如东家某某人给过路的人送衣裳啦,西家某某人给过路的人备雨具啦等等。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匆匆登程上了路,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却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们的影子,时时在我心头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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