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筑巢引凤双辽赋 实干兴场岁月歌
作者:刘连成
1992年的夏天,辽河畔的风裹着未散的暑气,像刚从蒸笼里钻出来的棉絮,黏在人胳膊上直冒汗。双辽农场的空气里却浮着股不同寻常的躁动,蝉鸣都比往年急了三分——场长会议室里,长条木桌前场长沈占明嗓门亮得能穿透三层砖:“同仁们,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省计委的红头文件,咱们拿到了!”
“啪”一声,他把省计委的红头文件往桌上一拍,震得搪瓷缸子盖“噔”地跳起来,在桌上打了个转儿。“建山鸡场!咱们养美国来的‘七彩山鸡’!”沈占明大手往腰上一叉,脸上的褶子都透着股豪气,“这可不是咱本地土鸡,那是带彩的‘洋凤凰’!”
会议室里像撒了把火星子,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手拍大腿直乐:“场长,这是要让咱农场飞黄腾达啊!”也有人眉头拧成疙瘩:“657万?这数儿能把咱场里的拖拉机全换三遍了,赔了可咋整?”
副场长胡忠诚是个慢性子,搓着手里的搪瓷杯,杯沿都被磨得发亮:“沈场长,这‘凤凰’金贵,咱能请得来吗?”
沈占明胸脯拍得像打鼓:“请不来?咱就把‘巢’筑得比金銮殿还舒坦!贷款、自筹,钱的事我扛着!你们就等着瞧,不出三年,咱双辽农场的‘凤凰’能把翅膀扇出金风来!”
说干就干,这就是沈大干的工作作风。沈占明带着胡忠诚跑银行,磨得信贷科科长见了他俩就绕着走,最后科长被堵在厕所里,哭笑不得地签了字。
455万贷款批下来那天,沈占明揣着批文直奔工地,见着刚刚任命的山鸡场场长杨平正光着膀子指挥工人搭鸡舍,脊梁上的汗珠滚得像串珠子。“杨平!”他把批文往对方手里一塞,“这‘筑巢’的活儿,我就交你了!”
杨平三十出头,脑子转得比电风扇还快,是农场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捏着批文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沈场长放心,保证给‘洋凤凰’盖个‘五星级宾馆’——带纱窗的!”
为了赶工期,杨平在工地旁搭了个帆布棚,铺块木板就当床。有天半夜下暴雨,雷声跟炸炮似的,鸡舍刚搭的顶棚被掀了个角,雨水“哗哗”往里灌。杨平光着膀子就冲出去,手里攥着铁丝钳子,跟工人们在雨里扑腾。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一头泥浆去找沈占明,脸上分不清是泥还是汗,只剩俩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沈占明瞅着他,“噗嗤”笑出了声:“你这哪是场长?活脱脱一只刚从泥里打滚的野猪!”
杨平抹了把脸,甩出一串泥星子:“沈场长,这‘巢’不结实,‘凤凰’来了也得给咱差评啊!”
第一批美国七彩山鸡的种蛋运到那天,农场跟过年似的热闹。卡车刚停稳,杨平就踮着脚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蛋箱抱下来,胳膊肘弯得跟托着易碎的琉璃,比当年抱刚出生的儿子还紧张。工人们围过来看新鲜,有人伸手想摸,被他一巴掌打开:“轻点!这可是‘金疙瘩’,磕破皮卖你家去!”
可没几天,杨平就耷拉着脑袋找到了新派来的珍禽场书记戴礼。戴礼跟他岁数相仿,戴副细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手里总捧着本书,像个文弱书生。
“戴书记,你瞅瞅这蛋!”杨平把孵化箱的门一拉,急得直跺脚,“孵了三天了,一点动静没有,该不是全是石头蛋吧?”
戴礼扶了扶眼镜,伸手试了试孵化箱的温度,又拿起个蛋对着光瞅了瞅,忽然“噗嗤”笑了:“杨场长,你这是把‘洋凤凰’当咱吞的老母鸡伺候了。人家美国山鸡娇贵着呢,温度差半度都罢工,湿度多一点就闹脾气。”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本皱巴巴的《山鸡养殖技术手册》,封皮都磨掉了角:“我早猜着你会犯这错,特意从县图书馆借的,馆长跟我磨了三天才肯松手。”
杨平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你心细!我这急性子,真是离了你就得栽跟头!”
打那以后,杨平成了“冲锋的”,天天在鸡舍里转悠,看鸡吃食、查鸡舍通风,连做梦都在数鸡下了多少蛋;戴礼是“稳坐中军帐的”,守着孵化箱记数据,研究饲料配比,连山鸡每天叫几声都记在本子上。俩人一武一文,倒成了农场里的“最佳搭档”。
有回杨平见山鸡长得慢,偷偷往饲料里加了把玉米,想催催肥。戴礼发现了,拿着饲料袋追了他半条路:“老杨!你这是拔苗助长!这山鸡要的是紧实肉,不是一身肥膘!人家城里饭店要的是‘野味儿’,你喂成饲料鸡,谁还买?”
杨平被他说得脸通红,挠着头嘿嘿笑:“得得得,听你的!你是‘军师’,我是‘小兵’!”
等到出栏那天,卡车一开到县城,那些羽毛带彩的山鸡就被饭店老板抢着订了。杨平拿着账本回来,见了戴礼就作揖:“戴书记,您这是点石成金啊!咱这‘洋凤凰’,真飞出金蛋来了!”
1995年的总结大会上,沈占明站在台上,手里举着报表,嗓门比当年更亮:“同仁们!山鸡场年产值330万,利税140万!这功劳,一半是杨平这个‘筑巢人’的——他把鸡舍盖得比自家炕头还暖和;一半是戴礼这个‘育凤人’的——他把山鸡养得比谁家的姑娘都精神!”
台下掌声雷动,杨平挠着头笑,戴礼扶着眼镜笑,沈占明拍着桌子笑。窗外,辽河畔的风正带着秋意掠过田野,吹得鸡舍顶上的红旗猎猎作响,像在为这群把“洋凤凰”请进农家院的汉子们,唱着一首热辣辣的赞歌。
附:幽默续篇两则
其一:山鸡“越狱”记
有天清晨,杨平刚推开鸡舍门,就瞅见栅栏上扒着几只山鸡,扑腾着翅膀想往外飞。他赶紧喊戴礼:“不好!‘洋凤凰’要‘越狱’!”
戴礼跑过来一看,乐了:“这是想谈恋爱了。咱只养了母鸡,没请‘姑爷’来,它们嫌闷得慌。”
杨平一拍大腿:“那还等啥?咱去邻县养殖场‘提亲’啊!”结果俩人跑了三趟,才借来几只公山鸡。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栅栏上的山鸡更多了——原来母鸡们见了“姑爷”,兴奋得想带着新伙伴一起“逛农场”。
最后还是沈占明出了个主意:“给鸡舍顶上挂串红绸子,再放俩喇叭,天天唱咱农场的歌!让它们知道,这儿比哪儿都热闹!”别说,这招还真管用,山鸡们听着歌,居然安安稳稳下蛋了。杨平打趣道:“感情这‘洋凤凰’,还爱听咱东北小调啊!”
其二:“凤凰”送礼
那年春节,农场给职工发福利,沈占明大手一挥:“每人两只山鸡,尝尝咱自己养的‘金凤凰’!”
杨平领了鸡,回家让媳妇炖了汤,刚端上桌,就见儿子盯着鸡骨头直乐:“爸,这鸡骨头是彩色的!”杨平一看,可不是嘛,山鸡的腿骨带着点淡红,跟普通鸡骨头不一样。
第二天他跟戴礼说这事儿,戴礼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个小盒子:“我早留了几根,打算给孩子们做个哨子。你听——”他拿起根骨头一吹,还真吹出了“啾啾”的声儿,跟山鸡叫似的。
结果没过几天,农场的孩子们都拿着“骨哨”在田埂上跑,“啾啾”声此起彼伏。沈占明见了,开心的笑着说:“咱这山鸡,不光能吃肉,还能给娃当玩具,真是浑身是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