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来,随着2009年中国空军将冯如尊为“中国航空之父”,国内外聚焦冯如的文章与日俱增,各类反映其事迹的文艺作品、戏剧影视也纷纷涌现。其中,部分作品精准传递出冯如“是岂足以救国者。吾闻军用利器,莫飞机若,誓必身为之倡,成一绝艺以归飨祖国,苟无成,毋宁死!”的报国壮志,值得肯定。然而,也有一些作品为迎合所谓的流行趋势,虚构出冯如“家乡有夫人,美国有情人”的情节,着实令人遗憾。

1909年冯如在旧金山湾区的奥克兰成功试飞中国人制造的第一架双翼飞机
2018年,一部关于冯如的粤剧在恩平试演,有关负责人邀请两位退休领导,以及对冯如史迹颇有研究的我(曾任恩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原市文化局长冯如孟观看录像带。观后,我与冯如孟当场提出十余条意见,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剧本中“冯如在家乡有夫人,在美国有情人”的情节,且对“情人”大加渲染,落入了“英雄惜美人,美人追英雄”的俗套。剧团负责人解释称,编剧是享受国家补贴的名作家。我当即严肃回应:“你们可以戏说乾隆皇帝,但在冯如的故乡恩平,绝不可戏说冯如!”

之所以如此坚决,有以下充分依据:
其一,遍查黄汉纲、姜长英、关中人、陈应明等冯如研究权威学者的著作,以及空军和省市政协编印的冯如史料,均无“冯如在家乡有夫人,在美国有情人”的记载。冯如在家乡恩平杏圃村确有一位遵循当地风俗娶回的夫人,名叫梁三菊。《中国航空之父冯如研究》明确记载:冯如于1899年(虚龄十六岁)从美国回国结婚,一年后再赴美国。此事有冯如的妻子梁三菊及乡亲等人可证。
其二,冯如在美国的交往圈,除了他的团队成员,对外接触的多是投资和技术方面的人员,并无女性“情人”在其身边。早年出版的反映开平赤坎的纪实小说《金墟》中,虽有开平姑娘关璟娜欣赏冯如的章节,称要嫁冯如这样的人,冯如去世时关璟娜也十分伤心,但这只是远距离的欣赏,两人并无实际接触。

冯如二号,1911年1日
当下不少文艺创作者,似乎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式:将“男才女貌”视作作品“出圈”的万能钥匙,以为唯有让英雄与美人的故事线缠绕交织,才能贴合大众审美、顺应市场潮流。这种偏见,实则是对英雄精神内核的矮化,也是对文艺创作多元价值的窄化——仿佛英雄的伟大,必须依附于一段风月情事来佐证;仿佛观众的共情,只能通过情爱纠葛来唤醒。
可冯如的人生,本是一部以“航空救国”为笔、以“攻坚克难”为墨的史诗。他十六岁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从童工起步,于机械图纸间摸索飞天梦想;他拒绝美国的高薪挽留,带着自制的飞机毅然归国,只为“成一绝艺以归飨祖国”;他在试飞场上数度历险,哪怕机身损毁、险些丧命,眼中始终燃着“毋宁死”的赤诚。这样的人生,其光芒本就来自于超越个人情爱的家国情怀,来自于突破时代局限的科学勇气——这份光芒,哪里需要用“才子遇佳人”的俗套来提亮?将他的人生轨迹强行纳入情爱叙事的框架,无异于用一盏微弱的烛火,去映照一片璀璨的星河,反而会让英雄精神的本真,在儿女情长的渲染中变得模糊。

《中国飞行员准备飞翔》这篇文章记录了冯如当年的辛苦工作。
更何况,经典文艺作品早已证明,真正能穿越时光、扎根人心的力量,从不是表面的情爱吸引,而是精神的共鸣、信仰的传递。看《红灯记》,我们记住的不是男女情愫,而是李玉和“浑身是胆雄赳赳”的忠诚,是三代人守护密电码的信仰传承;品《沙家浜》,打动我们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阿庆嫂“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的机智,是新四军与群众鱼水相依的深情;赏《智取威虎山》,震撼我们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杨子荣“穿林海跨雪原”的豪迈,是革命者为解放事业舍生忘死的担当。这些作品没有用“男才女貌”的公式,却依然成为跨越时代的经典,只因它们触碰到了人类最深刻的精神需求——对正义的追求、对信仰的崇敬、对家国的热爱。
冯如的故事,本就该是这样一部“无爱却更显大爱”的史诗。他的“爱”,是对祖国的赤子之爱,是对航空事业的执着之爱,是对民族未来的深切之爱。文艺创作者若能守住这份历史本真,用笔墨去刻画他在异国他乡的艰辛探索,去展现他驾机升空时的壮志凌云,去传递他“苟无成,毋宁死”的报国信念,便是对英雄最好的致敬,也是对文艺创作最好的坚守。
由此可见,“冯如在家乡有夫人,美国有情人”的说法,纯粹是某些文人的超级臆造,断不可信。我们应当以敬畏之心对待历史,以赤诚之心传承英雄精神,让冯如的故事脱离俗套情爱的束缚,在新时代绽放出属于“中国航空之父”的精神光芒——这光芒,远比任何虚构的风月故事,更能照亮后人前行的路。
冯创志,曾任恩平报社社长、总编辑,恩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恩平市贸易局长,恩平市外经贸局长,恩平市发改局长。退休后至今被聘为中央和省驻江门记者协会高级顾问;恩平市红色文化研究会会长,恩平市冯如文化研究会创会第一副会长。2015年被中国创新管理研究院聘为客座教授;国内多家主流媒体专栏撰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