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出生于1952年春天,爷爷赐名春香,饱含着对长孙女那缤纷的期盼和美好的祝愿,并绘出姐姐一生性情的底色——生机勃勃一路芬芳。 姐姐圆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正如早春初开的玉兰,温润而灵动。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繁忙,我和哥哥的生活起居和学习全由姐姐一手包办。姐姐大我十一岁,大哥哥五岁。记忆中最温馨的画面,就是我和哥哥像两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姐姐身后,她在洗衣做饭的细碎日常里,藏着她用青春为我们熬煮的温柔。 姐姐心灵手巧,动手能力堪称神奇。年轻时的姐姐在商场当营业员,毎每都能将商品陈列得既美观又大方,色彩搭配和谐,层次错落有致,有着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她负责的柜台销售业绩也总是名列前茅,领导和柜员一致夸赞她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这份天赋背后,是她对美感的敏锐捕捉和对细节的极致追求。 退休后的姐姐,最爱在午后倚窗绣花。细针在她指间翻飞,彩线如溪流在布面上蜿蜒,次第开出牡丹、游出锦鲤,跃出骏马。她绣花时总要开着平板追剧,针脚却从不错乱,偶尔抬头瞥一眼屏幕,手里针线依然行云流水地穿梭。最神奇的是她绣的十字绣,正反两面都工整得像镜中倒影,绝无半点线头藏匿。如今我们亲友家中都挂着她的作品——客厅的《花开富贵》《清明上河图》《五子送福》,书房的《梅兰竹菊》《兰亭序》,连小孙女的书包上都缀着她绣的卡通草莓。阳光透过绣绷在她鬓角跳跃时,我总觉那些丝线里也缠进了细碎的光阴。
在厨房里,姐姐是个超级大厨,红案白案统统拿手。普通的面粉经由她的手揉捏擀压,便成了筋道喷香的面条;最难忘的是她包的饺子,皮薄馅大,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整齐排列在盖帘上;她烧制的油焖大虾,红烧肉堪比酒店大厨。她所烹饪出饭菜的香味,已经渗入我记忆深处,成为无法替代的温暖底色。姐姐的巧手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家里需要缝补、编织、修理的事,没有她不会的。衣服破了洞,她找来相同颜色的线,创造性地飞针走线不仅不一会儿就补好了,破洞处还“绽放”出美丽的花朵。电灯坏了,她镇定地踩上凳子,检查线路更换灯管;水管漏水,她卷起袖子手拿扳手,熟练拧紧螺丝。记忆中好像姐姐没有不会的事情,姐姐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姐姐对父母的孝心,更是让人动容。父母年迈后,行动日渐不便,姐姐便成了他们最安稳的拐杖。她每日细致地照料双亲,端水送饭,梳头擦洗,细致入微。她俯身专注地给母亲轻柔洗头的侧影,像一幅无声的孝心图,在我心里永远定格——原来最深的孝敬,就融化在这般无声的日常里。而作为长姐,她对弟妹的呵护,也如同春水般无声流淌,滋润着我们的成长。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姐姐常常背着我,她的脊背并不宽厚,却是我当时最安稳最温暖的依靠。那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哥哥突发心梗住院,姐姐日夜守护病榻前,寸步不离照料直至康复。她熬红的双眼与疲惫的身影,是血脉里最深的牵挂。时光如梭,姐姐亦成了母亲,又做了祖母。如今她膝下两个女儿早已成家,三个活泼可爱的孙子绕膝承欢。姐姐的“无所不能”在孙辈那里继续施展:给孙子们织毛衣、绣书包、修理玩具……她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精力依然充沛旺盛。然而,岁月终究悄悄留下了印记,姐姐的腰腿已不再如从前那般灵活了。有一次,年幼的孙子踮着脚去够柜子上的玩具,姐姐看见了,笑着上前想帮忙,可刚抬起手臂,腰便僵了一下,眉头微皱,只得一手扶腰,另一手颤颤地指点:“乖孙,慢点,奶奶帮你……”她扶着腰吃力伸手的姿态,竟让我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背我的瘦小脊梁——原来时光之尘,终究也落满了姐姐曾经笔直的脊梁。如今,姐姐年过古稀,脸上已悄然布满了岁月的纹路,但笑容依然如春天般温暧灿烂。她为这个大家倾尽一生,如今最珍视的,便是家人团聚的时光。每逢节日,她便早早张罗起一桌丰盛饭菜等着兄妹对饮,子孙绕桌,笑语喧阗。看着满堂的亲人,她眼神里盛满了欣慰与安宁,仿佛一生的辛劳都在此刻化成蜜糖甜透了心底。我的姐姐——梁春香,人如其名,她一生虽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也没有叱咤风云的壮举,如同春天里最温暖的风,吹拂着我们希望的田野,温暖着所有亲人。她以坚韧与温柔,编织出平凡生活里最美的锦缎。爷爷当年所赐的“春香”之名,如今已馥郁芬芳地飘过了七十余载光阴。姐姐,你何止是春天之香?春天之美?你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你更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树,在岁月的风尘里深深扎根,用一生的浓荫蔽护着我们。你以最朴素的方式,诠释了“长姐如母”的深沉涵义。如今春风又拂过你的白发,院中的花开得正盛。春香,春香,这名字里的春天 ,原来早已被你活成了贯穿我们整个家族岁月的,最恒久的芬芳! (梁毅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