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清浅,岁月有痕。记得那年秋天,我开着我那辆全家赖以生计的大卡车带上你去陕西长武拉苹果,风过长武,遇见的人,看过的风景,还有十里窑铺的月光……至今都藏在心里,从未走远,也不会忘记。——题记
年年岁岁,秋去秋来,记忆里总想起那年路过长武的秋。风是带着使命来的,卷着黄土高原特有的干爽,漫过塬上的沟壑时,像有人在轻轻翻动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每一页都写着旧时光的重量。我牵着你的手,踩过满地金红的杨树叶,叶子脆生生地响,像在为我们的脚步伴奏——那是我第一次带着你一起走进这座被丝绸之路文化浸润了千年的小城。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丝绸之路亭口驿古车辙遗址。一段斜坡的青石板被南来北往商贾的车轮碾压出两道深深的凹槽,像大地掌心的纹路,里面积满着岁月的露水,亮晃晃地映着你俯身时垂落的发丝。"你快来看这车辙痕,"你的指尖轻轻划过石面,触感凉滑得像块古玉,你说:"从这深深的车辙里,我仿佛看到了多少商队的驼铃从这里摇过,多少离人的脚步从这里远走。"我伸手握住你的手,指尖蹭过你掌心那层薄茧——那是你常年握画笔磨出的印记,糙糙里的细腻,却让我心安。风过时,真像有驼铃声从时光深处漫来,混着你发间淡淡的香,连千年的风尘都变得软乎乎的,像你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
老龙山的烽火台是午后去的。残垣断壁上爬满野菊,金黄的花瓣沾着阳光,在秋风里轻轻颤抖,像谁撒了一把碎金。你张开双臂站在台顶,天蓝得像一大片没被人触碰过的蓝釉,你的白裙在风中飘逸,像极了这烽火台曾经升起过的、最温柔的那缕烟。你说“从前守在这里的人,会不会也这样看过落日?"你转头时,夕阳正漫过你的睫毛,把脸庞染成暖融融的橘色。我没说话,只是把你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有些风景,总得和特定的人一起看,才不算辜负这天地的馈赠。
白水沟的红叶是长武最稠的秋色,秋色里满是诗意。溪水流过铺满鹅卵石的河床,叮咚作响,像谁在轻轻拨弄琴弦。你蹲在溪边捡拾红叶,指尖被溪水浸得微凉,我把你的手揣进我的衣兜时,你忽然指着水面笑出声:"你看,我们的影子都被染成红色了。"我凑过去看,可不是嘛,夕阳穿过层叠的树叶,把溪水染成了琥珀色,两个依偎的影子在水里轻轻摇晃,像一幅没干透的水墨画,晕染着说不清的唯美。
傍晚去昭陵寺时,暮鼓声正慢悠悠地荡开。香火的气息漫过青砖灰瓦,你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睫毛低垂,像一只落在肩上安静的蝴蝶。我站在你身后,看着阳光透过古树疏离的枝叶,散落在你发梢上像洒了一层金粉,连你耳后那颗小小的肉痣都看得分明。走出寺庙时,月亮已经悄悄爬上来了,沿着石板路往回走,你忽然轻声说:"刚才许愿,希望我们老了,还能这样一起看月亮。"我停下脚步,转身抱住你,初秋夜的风带着桂花香扑过来,像谁在悄悄应和——有些愿望,不用说出口,天地都听得见。
夜色渐浓时,我们踏着月光来到了十里窑铺客栈大院前。当红色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的瞬间,院子里一阵干燥的风卷着陈年麦秸与驼毛的气息漫过来,檐下褪色的蓝布幌子晃了晃,"驿"字虽已被岁月的风雨浸得发淡,却在朦胧月色里透着股安稳的暖意,像在对晚归的旅人招手:"回来啦。"
这里原是丝路古道上最热闹的下榻之处。青石板地面被曾经无数商队的驼蹄与旅人的脚步磨得发亮,院子西边墙角的那一排排拴马桩上还清晰的留着深浅不一的绳痕。你蹲下身,指尖抚过桩上那些磨损的纹路:"你看这凹痕,该是系过多少骆马的缰绳?"我从背后轻轻搂住你的腰,下巴抵在你发顶上,闻到你发间的香混着窑铺的麦秸味,心里忽然柔软起来。墙角卧着的那只老猫被惊动,它眯眼瞥了瞥我们,又懒懒地垂下爪子——想来它的祖辈们就这样一代一代虔诚的守着这客栈,看惯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和旅人,早已把岁月的匆忙,在习惯里都酿成了此刻的从容。
在一片沉静里,我仿佛听到穿堂风里飘来昔日伙计的吆喝,混着院子里驼队卸下货囊的闷响。我们寻了张靠门的八仙桌坐下,桌面被茶渍浸出深浅不一的圈,像年轮般记着岁月。你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碗沿有处小缺口,你说"从前住在这里的商人和行者,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碗,就着油灯算账呢?"你指尖敲了敲碗沿,清脆的声响里,仿佛真的有细碎的算盘声从旧时光里漫出来。我伸手替你擦去粘在指尖上的茶渍,指尖相触时,你睫毛颤了颤,像有蝴蝶要飞起来一样。
此刻,我仿佛又依稀看见当年小二提着灯笼正给新来的客人指引客房,驼铃在院角叮咚作响,商人们操着南腔北调说笑,有人解开褡裳清点随身物品和银两,有人蹲在灶台边烤干粮。这时你忽然拉我来到院门口,指着天边的那一轮残月:"你看那月光,正照在对面的窑洞客房上,像给每扇门都镀了层银。"我转头看你,你的侧脸被月光染成清辉色,鼻尖圆圆的,抿着嘴唇微笑,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你被风吹得微凉的额头。你愣了一下,随即往我怀里缩了缩,像只找到了暖窝的小猫。
风卷着驼铃声掠过耳畔,我忽然懂了这客栈的意义——千百年里,多少旅人在这里卸下疲惫,把乡愁暂寄给炉火与星光。而此刻,我和你并肩站着,看同一轮残月,听同一阵驼铃,便觉这奔波的人间,因这片刻的相守,变得格外温馨。服务员小妹领我们往客房走时,你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指尖带着暖意,我知道,今夜窑铺的暖,会把这一天的风景和疲惫都酿成甜蜜,带入我们的梦乡……
如今再想起那年秋天,长武的风仿佛还在耳畔吹着。车辙里的岁月、烽火台的夕阳、白水沟的红叶、昭陵寺的月光、窑铺里相触碰的指尖与依偎的温度、那一车红苹果里的香甜……都成了酿在时光里的酒,越陈越香。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和你一起走过的那些路,看过的那些风景,是把彼此的名字,悄悄刻进对方的生命里,像长武的古迹一样,经得起岁月的磨洗,却永远带着最初的温度。
就像那夜窑铺的月光,落过我们的发梢,便再也没曾离开过。

宋金科:笔名飘忽轶男,四川宣汉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香港诗人联盟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理事,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国作家联盟会员。作品散见报刊网络和公众传媒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