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字的发展过程中,人们首先要进行思想、信息、情感的交流,这个交流借助的工具先是语言,然后把语言转化为文字,这就很自然地形成形、音、义三位一体的汉字。文字是配合语音的,比如角字,先有动物的角,有了角的形,随之产生了角的读音,然后产生了角的概念和内涵而形成一定的符号,其过程,是物→形→音→义→字。由此可以看到汉字的音与形、义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章太炎先生在《论语言文字之学》中说:“今欲知国学,则不得不先知语言文字,此语言文字之学,故称小学……此皆以音为主,而训诂属焉,其于字形,略不一道,合此三种,乃成语言之字之学。”章太炎先生把文字学划分为三个部分,即音韵、文字、训诂之学。假如我们把汉字的造形看作一个人的形体的话,那么,字义则是“灵魂”。语言和字形一样,都是语义的符号。语言首先是人说的话,是有内涵、有意义的,这个符号不是纯数理符号,而是人文符号。中国几千年的语言文字不仅是语言形式,还是承载思想、包涵情感、凝聚美感的话语和篇章。
汉字是最适合语言表达的文字。在中国近代史上曾经有人提出废除汉字,代之以拼音,结果宣告失败,其根本原因是汉字的同音字太多,很容易引起混淆。语言学家赵元任于20世纪30年代在美国写了《施氏食狮史》一文,原文如下:“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如果用拼音写下来,通篇都只使用的是“shi”,这无疑造成阅读的障碍。汉字每个单音节(包括声调)平均承担四五十个以上的词,如果只使用拼音文字记录汉语,那么书面汉语的阅读将会麻烦重重。比如,我们平常问人的名字,如果对方回答说他叫“lǐ hóng”,那么他的名字到底是哪个“hóng”?是红色的“红”,还是彩虹的“虹”,抑或是鸿雁的“鸿”、洪水的“洪”、弘扬的“弘”?但如果讲出汉字的形与音,就一清二楚了。汉字的形、音、义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掌握汉语的表达规律,有利于科学发声、抒发情感、体悟美感。
在汉字的象形、形声、表意三大类型中,形声字是最多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收录了9000多个汉字,其中就有8000多个是形声字,并且很多是以声音作为字根的。从汉字的数量看,学习、研究形声字是非常重要的。
在传统的语言文字学中,有音韵学的研究,主要是回答汉字是如何发音的,如四声、五音、反切、韵律等,但是,都没有回答为什么要发这样的音?其发音的内在规律是什么?汉字的语音有什么样的规律?遵循什么样的法则?几乎所有的著作都未能清晰地给予回答,即使是当今的文字专家也不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汉字语言学从学科的性质和研究范围来说,应当包括声、音、调、韵这4个方面,即声音的发生、传递载体、听觉接受和理解,涉及人的生理、心理和物理的原理。
学习语言学是我们学习经典的基础,语言在文学中的运用是一门艺术,语言学和文学千百年来一直结伴而行。比如,《红楼梦》的语言艺术达到了文学艺术的一个高峰。古往今来,一切教育均以语文为基础,“语文”两个字,“语”在前,“文”在后,先有语,后有文,语与文合二为一。但是,现在的语言学的研究和普及在语文教育中所占的分量少得可怜。其实,培养学生的语文能力,不但要拥有一定的识字量、词汇量,而且应当拥有言语经验和优质的母语语感。
学习语言学也是我们说话的前提。学习汉字要“目视”“口诵”。“口诵”的基本要求是认准字、读准音,字音不准,轻则闹笑话,重则丢饭碗。清华大学老校长顾秉林在赠送台湾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礼品的仪式上,将篆书条幅“寸寸山河寸寸金,离分裂力谁任”(黄遵宪《赠梁任父同年》)中的“”(kuā)读成了“瓜”(guā)。汉字中有一个“右声说”,其实,虽然大量的汉字是读右音,但也不都是如此。《广韵·麻韵》载:“,苦瓜切,今音kuā,本义为不正、歪斜。”这是不懂形声字惹的祸。

学习语言学是我们学习诗歌朗诵的必备知识。最近有人对部分诗词的读音争议不休。比如,“远上寒山石径斜”,这个“斜”字是读“xié”还是“xiá”;“一骑红尘妃子笑”,这个“骑”是读“qí”还是“jì”;“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个“衰”是读“cuī”还是“shuāi”,感到很困惑,这是不懂古音和韵律造成的。按照韵律的要求自然应当读“xi锓q픓cuī”,这是不必争议的。
学习语言学更为重要的是有利于增强中国传统文化的文化自信。在世界的价值观版图中,英文语系与中文语系是截然不同的。语言学表面上看是如何发音,其实在其背后是文化的积淀,是中国人的价值观和情感表现,是民俗风情的体现。为此,我们要拥有语言的话语权,这关系到我们对母语的态度,对母语的抉择、自信、自觉,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和守护。
汉字语言学所包含的内容比语音学、音韵学的内容会更广一些,也更为宏观一些,一些特别技术性的问题将从简,其主要的特色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把寻根与归类、贯通联系起来。寻根,主要是追溯语音的源头,从人的生理机制出发,揭示语言从声→音→调→韵的演进过程中,从语音的生发机制,如生理机制、心理机制和物理依托,研究语言的基本规律。归类,是从音源、音根出发,按以音系联、音近义同的方法,进行音族的介绍。贯通,是运用系统理论,分析形、音、义三者的相互关系,汉字中的形、音、义三位一体,互补、互训,以形发音,因声求义,谐音系联,这就是要跳出语音看语言,实现三者的贯通。
二是注重语言的扬理性与人文性的结合。西方对于语言的研究,集中于语言的三要素,即作为物质外壳的语音、构成材料的词汇、结构句子的语法。在语言的研究中,又侧重从人的生理机制、声音的传递载体及接收器官上去研究,他们仅仅把语言看成“器”,看成一种符号、一种形式。其实,中国的语言与外国的语言是有所不同的。汉语既体现了独特的发音方式和接收方式,又具有表义的功能,为此,一定要把汉语的扬理性、生理性与人文性、心理性结合起来。
三是把表达与康养统一起来。学习语言学,在于找到发音的规律,从而运用于我们的语言表达。比如,寻找一个快捷的学习方法,掌握“左类右声”的规律,学习声旁字族学习法,当然,也有“左声右类”的,但“左类右声”比较普遍。学习五音发声的规律,掌握音乐疗愈和养生的技巧;学习声调的发音法,学习经典诗文的诵读和音乐的歌唱;学习韵律的规则,学习诗词歌赋、对联的欣赏、创作的技法。
这样,汉字语言学既有学术的品质又有实践的品格,一改学术著作枯燥、晦涩的局限,给人以生动、趣味、启智的享受。这是遵循汉语的本质规律来研究语言。学习语言学,有利于夯实中文基础教育,提高全民文化素养,有利于借助中国母语开展对外传播,增强中华民族的向心力,有利于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总之,语言学的研究方向是扎根于中国文化,以汉字为体,贯通中外古今,融合科学与人文,关怀人类,面向未来,把学术性与通俗性结合起来,呈现出新的品质、新的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