谝谝:运城方言的“nio”,到底是哪个字
作者:孙保民
在运城方言区域里,不少地方口语把祖母(奶奶)叫做“nio”。但是,这个“nio”字叫起来亲切,提笔想写却犯难,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写。
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在故弄玄虚,她不就是“奶”吗?其实,还真的不是“奶”字。据查询,把祖母叫“奶”、“奶奶”最早可能是从宋朝开始的,如今已经很普遍,但是,起码在孙吉等诸多的农村地区,叫“nio”一直延续到了二十世纪末期,叫“奶”、“奶奶”则是此后兴起,到二000年之后才基本普及。“奶”,本义是当乳房、乳汁讲,并没有当称呼讲。而它在方言里念作“nǎi”(与普通话的三声念法、调值不同),没有转音为“nio”的实例。所以说“nio”应该另有本字。但是,查到的记载却是父亲的母亲书面语称呼为“祖母”,口语则称呼为“阿婆”、“啊嬷”等等,没有叫“nio”的。
在孙吉方言里“nio”的读音,应该是“泥、窝”切,与“虐、疟”,还有“娘”等字读音相同。据查询,“虐、疟”在客家话里的读音也为“nio”。客家话被认为是“唐宋中原古汉语的活化石”,其发音特征与元代《中原音韵》记录的洛阳雅音高度一致。客家话中部分字词(如“鞋”读hai)直接沿用宋代官话读音。如此看来,属于中原官话大片区的孙吉方言里的“nio”字,读音很有可能是自古流传的。
那么,称呼祖母的口语“nió”,是哪个字呢?我们试着从浩渺如烟的历史文化里做一番探讨,看看能有什么收获。
有研究者武建虎先生认为运城人口语“nió”是源于对“女娲”的崇拜,因为传说中的“女娲造人”等远古神话故事就发生在黄河、汾河交汇处的汾阴脽上。“女娲”被认为是人类的祖先。当地的人们尊奉“女娲”为“后土娘娘”,口语称为“后土nió nió”。简单地说就是,“nió ”=“娘”,那么这个说法成立吗?我们接着往下看。
首先,从发音上看,运城方言里还有把“狼”读作“luó”、把“穣”读作“ruō”的现象,如:万荣笑话就有“谢村撵狼(luó),多亏人多”,“拿穣(ruō)柴引个火”。那么,“娘”读作“nió ”也符合这种转音习惯。
其次,再来看字义。现在普通话里的“娘”,在古时候是分为两个字的:“娘”和“孃(音:niáng)”。唐代以前,“孃”与“娘(音:niáng)”为不同的字,分别用于表示母亲和少女。《说文解字》注:“……又按廣韵孃:女良切、母稱。娘亦女良切、少女之号。唐人此二字分用畫然。故耶孃字斷無有作娘者。今人乃罕知之矣”。后逐渐混用,现代汉字规范将“孃”定为“娘”的异体字 。到这里,我们还没有看出“孃”或“娘”与“nió ”有什么关系。
第三,“古有俗稱父曰爺,母曰娘。亦作耶孃。”【古樂府】“不聞耶(即爷)孃喚女聲,但聞黄河流水鳴溅溅。”【杜甫·兵車行】“耶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耶孃即爹妈),在这里,可以看到,俗稱父曰爺(爷),母曰孃(音:niáng)。
第四,其他方言,如:四川话:孃(读niáng第一声)特指“娘娘”,可表示祖母、姨妈、姑妈、舅妈或婶婶,带有敬意。在浙江的部分地区,奶奶的称呼为“孃孃”、“阿孃。”在这里,可以看到,把“奶奶”称呼为“孃孃”的现象是有的。
第五,再来说庙。庙,总的来说是供奉、祭祀祖先、神佛的场所,名堂有很多,如:寺庙、家庙、文庙、武庙、岳庙,等等。这里主要来看运城方言里的“爷爷(yá yá )庙”、“孃孃(nió nió)庙”(供奉“后土娘娘、泰山娘娘、圣母娘娘、王母娘娘、送子娘娘、观音娘娘、水母娘娘”等等,在外地,有的被叫做“奶奶庙”)。“奶奶”在这里与“nió nió”画上了等号。前面我们说过古时“俗稱父曰爺(爷),母曰娘”。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之间的称呼也在发生变化,“爷”由父升格,指祖父,是不是“孃”顺理成章地可以指祖母呢?
至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运城方言里称呼祖母的“nió”字就是“孃”呢?原来,
现今“孃”规范字为“娘”,属于一字多义。除了普通话读“niáng”的基本义项:
1、指母亲,如:“娘厦”;2、指一般的女人,如:“婆娘”、“娘母子”;3、指少女,年轻的女性,如:“姑娘”;在运城方言里读“nió”时,1、用来指祖母,如:“娘”、“二娘”;2、指老人、孩子的祖母,如:“屋里还有个老娘娘哩”。
总结一下,运城方言里称呼祖母的“nió”,不是“奶”,而是“娘”。
以上为个人见解,仅供参考。
数千年来一代代人亲切地叫着的“娘”(nió),像一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悄然走进了历史的记忆里,被另一位并不很年轻的“奶”(nǎi)取而代之,竟然是在三十多年间。还是应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