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山散记
神龟子
七台河四新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我踏着露水浸润的草径,向鹿鸣山世荣鹿场走去。山岚在群峰间游走,如轻纱般缠绕着墨绿的松林。水库静卧在山坳里,水面浮着几片早落的槐花,像散落的珍珠。
鹿鸣山中的世荣鹿场环山而建,铁栅栏顺着鹿鸣山山势,将整片森林围成天然的牧场。
时值六月,正是小鹿产仔的季节。场长赵刚引我进门时,一群梅花鹿正在晨光中进食。它们的毛色在朝阳下泛着金棕色的光泽,背上的白斑如初雪般纯净。
赵场长说:"这时候的母鹿最是警觉,护犊子的天性比人还强哩。"
鹿场有几十顷松树林郁郁葱葱,树干上的树皮像褪色的宣纸,上面还留着鹿群蹭痒的痕迹。林间空地上,几只母鹿正带着幼崽休憩。小鹿的腿细得像竹枝,却已能灵巧地跳跃。它们时而低头啃食嫩草,时而竖起耳朵倾听风声,湿润的鼻头不住地翕动。
有只胆大的幼鹿竟向我走来,在距我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歪着头打量着我这个陌生来客。它的眼睛大而黑,睫毛长得能接住露珠。
正午时分,鹿群聚集到水槽边饮水。水面倒映着它们优雅的颈项,饮水时喉结的滚动都清晰可见。
赵场长撒了把盐砖,鹿群立刻围拢过来。它们粉红的舌头舔舐盐块的样子,让人想起孩童吮吸冰糖的模样。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鹿鸣,所有鹿都昂首警惕起来。原来是有只母鹿正在生产,
我跟着赵场长悄悄靠近。那只母鹿卧在苜蓿草堆里,腹部剧烈起伏。它的眼神既痛苦又警觉,湿润的鼻翼不断张合。当小鹿的前蹄终于露出时,母鹿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完成了分娩。
新生的小鹿裹着胎膜,像一团湿漉漉的毛线。母鹿立即转身,用舌头仔细地舔舐幼崽,从头顶到蹄尖,每一寸都不放过。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它们身上洒下跳动的光斑。
午后下起细雨,鹿群躲进杉木搭建的棚舍。雨丝在屋檐下织成珠帘,小鹿们好奇地用鼻子去碰触那些水珠。有只出生才三天的小家伙特别顽皮,总想溜出去玩水,被母鹿一次次用嘴巴拱了回来。它委屈地"嘤嘤"地叫着,声音细弱得像风吹过芦苇。
雨停时,水库上升起薄雾。我沿着木栈道散步,发现岸边开满了野蔷薇。粉白的花朵上沾着水珠,几只蜜蜂在花心忙碌。
忽然,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两只成年公鹿正在林间对峙。它们的鹿角刚刚结束换茸期,表面还覆着天鹅绒般的茸毛。这场较量更像某种仪式,它们优雅地进退,鹿角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赵场长说“这是在确立等级,却不会真正伤害对方”。
暮色四合时,鹿群聚集在山坡上。夕阳给它们的轮廓镀上金边,远看像一群移动的剪影。
母鹿呼唤幼崽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小鹿们蹦跳着回到母亲身边。
晚风送来金银花的香气,混合着苜蓿草的清甜。我坐在观景台上,看着月光渐渐浸染着鹿场。有几只萤火虫在灌木丛中亮起,像散落的星子。
夜深了,鹿棚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值班的老张打着手电巡视,光束扫过时,我看到母鹿们将幼崽护在腹下,它们的眼睛在暗处闪着绿莹莹的光。偶尔有小鹿在梦中抽动四肢,想必是梦见了白天的奔跑。
次日清晨,我在鸟鸣中醒来。薄雾中,一只母鹿正带着双胞胎在溪边饮水。这在鹿群中极为罕见。
赵场长说“这对双胞胎能存活下来全靠母鹿的精心照料”。
两只小鹿形影不离,喝水时都要碰碰鼻子,像在分享什么秘密。它们的毛色比成年鹿浅得多,背上的白斑像是谁用笔尖点上去的。
离开鹿场时,我又望了一眼那片鹿场。六月的阳光里,新生的鹿群正在茁壮成长。
赵场长送我一罐新采的鹿茸血酒,瓶身上还凝着晨露。车子驶过水库,我摇下车窗,让带着花香的季风灌满车厢。后视镜里,鹿场的轮廓渐渐模糊,唯有那群山环抱中生命的律动,永远定格在这个繁育的季节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