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经历《泉城晨话》第431期

杨延斌

《泉城晨话》书稿正在最后的校审阶段，昨天还有人问我，你的书啥时出来，我回答说可能快了。实际，我也不知道啥时能出来。昨晚都过了十一点了，庆君微信说书稿中的《场院记忆》那篇敏感，编辑要求撤换。我说明天再说吧。

早晨醒来，我就琢磨应该写个什么话题，才能不给庆君添麻烦呢？想来想去，我想到了五十四年前开荒的情景。

1971年春夏之交，我就想开一片荒地，种点什么。我一贯是想到干什么，立即就下手干。北大荒的荒地多的是，我找了一块靠近河边、远离人烟的荒地，用三天时间，至少开出五亩地。当年我对种地并不生疏，什么地适合种什么，我不用问别人。

对一片肥沃的荒地来说，种啥得啥，我该种什么也动了一番脑筋。我必须选择一样不用人在地里看着，人来人往能看见却不能吃的东西，选来选去，我想到种烟。

但我不抽烟，也极其反对抽烟。选择种烟，是因为我姐姐家有几个人抽烟，他们至少每年花钱买不少烟叶。我想到他们如果不买烟叶，不就等于把自己种的烟叶变成钱了吗？想到这层，我就来了精神。那年我十五岁。

姐姐家里有四五个人抽烟，老太太抽大烟袋，爷儿几个卷纸烟。我一开始对抽烟不明就里，认为抽烟只是一个人的不良习惯。到稻花香不久我就懂了，就当地人而言，抽旱烟是有许多好处的。一到夏秋两季，家里蚊子小咬瞎蠓成群地在脸前飞来飞去，如果用太多的艾蒿熏，烟大太呛，人也受不了，可是叮到身上就起个大硬疙瘩，又疼又痒，起码痒得人睡不好觉。到了冬天，家家烧得炉盖子发红，屋里是暖和了，但臭虫蚰蜒蟑螂又随处可见，这几样害虫很让人烦恼，尤其是弯弯曲曲爬得很快的蚰蜒，不仅吓人咬人，弄不好还能钻进人的鼻孔或耳内，既麻烦又危险。

我发现抽旱烟的人几乎不挨咬，尤其抽大烟袋的人，蚊虫好像不敢往身边凑近。野外的蚊虫更是成帮成群，但都不往抽烟的人身边飞。在家里，各种害虫也不靠近身上有烟味的人。所以，北大荒不仅男人抽烟，很多婚后女人也抽烟。抽烟到底好不好，不能一概而论，得把环境作为前提。

比如两年前我们去西藏采风，了解到很多藏民抽烟，就是防范到处都有的蠹虫叮咬。

那时北大荒的旱烟叶子才七八毛钱一斤，但也架不住家里人多挣钱少，买几斤旱烟叶，几个人很快就抽完。为此，几个抽烟的大人之间相互埋怨抽得太费，时常为此大吵大闹。

我在决定种烟前，曾经因为大人们吵得厉害，就插嘴说在园子里栽点儿烟不行吗？不曾想让姐姐的公公四大爷一顿臭骂：“在园子里栽烟，你他妈喝西北风啊？”我一想也是，一家十几口人吃菜，就指望门前的菜园子呢。这也是我下决心种烟的一个动因。

我骨子里生性倔强，挨四大爷一顿骂后，我就决心和他赌气：我去开荒，给你们种烟！

所以我就开垦了那片荒地。我开荒的时节，正是家家种园子的时候，有的人家也在栽烟。幸亏我常年日久捡破烂，攒下不少钱，那时一棵烟苗五分钱，我就下狠心买了一万棵烟苗。卖烟苗的是农场以外的农村人，他们从没遇到过一次买上万棵烟苗的人，不但多给我一千棵烟苗，还赶着驴车，帮我送到地点。

因我和四大爷赌气，就决定自己栽种一万一千棵烟苗，便拿件大棉袄，买了几十个馒头，晚上睡在烟地。为了防备被狼袭击，我就把五节手电筒绑上红布，狼看到红红的光柱就怕。我每天天一发亮就栽烟，一直到五天后栽完。

我的办法很土，但却是个可行的主意。把一棵棵烟苗种在坑里只是第一步，更大的力气要耗在浇水上。

烟地离大河一百米左右，挑水要先上河堤再下河堤，然后把水桶拎上河堤，再挑下河堤，一挑水要一上一下两次。两桶水能栽五十棵烟，我五天一共栽一万一千棵，每天要下河挑四五十担水。

我是赌气种烟，就没告诉姐姐一家人种烟的事儿。但我在外干什么，他们也不过问。

据抽烟的人说，品种不同，烟的味道大不一样。我栽了黑大叶和琥珀香两个品种，五千棵琥珀香，六千棵黑大叶。

黑大叶是“粗粮”，一片烟叶晒干就有二两，一棵烟最少能晒出二斤干烟叶，烟厂用它出低等烟。琥珀香是“细粮”，一棵烟也只能晒出二两，说这种烟好抽，价格也比黑大叶贵几倍。

种烟是很辛苦的，要在炎热的夏天，掐尖打杈。烟地的气场有毒，我多次被熏得晒得流鼻血，最多一天流过十九次血，晕倒在地。因为天旱，其间多次下河挑水浇烟苗，两天浇一遍，一天挑一百担水。

栽烟期间还遭遇过人祸，一个叫毛四的北京青年是放猪的猪倌儿，他嫉妒我种的烟长得好，故意把几十头猪往烟地赶，践踏我不少棵烟。我1973年参加工作后，这个人却成了我的副排长。转年他幸运地回北师大上学的前一天晚上，我俩在西大河小桥上拥抱告别。没我帮他他上不了学，他就说我是他一生恩人，此生永不忘。但从此失联，或许他走后第二天就把我忘了。

因为烟叶要一茬茬地劈下晾晒，我只好告诉姐姐家人，主要靠一家人出力晒烟。

一个十五岁的小子种出一万多棵烟，且长势茁壮，四大爷脸上乐开了花。秋后晒出一万多斤烟叶，姐姐家既卖又抽，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家十年后，姐姐家里还有这批烟。

2025年6月22日于济南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都市头条·济南头条》首位特约专栏作家。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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