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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游记

石广东

十六年前，我与天津电视台退休的表哥李式法，沿着历史名臣李士翱的仕途路线开始寻访之旅。首先乘列车经武汉来到荆州古城，荆州又名江陵，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

荆州坐落于长江中游，地处江汉平原西南部，自古地灵人杰，素有“唯楚有才”之誉。世界文化名人屈原，曾在此任职20余年，唐代“茶圣”陆羽，明朝“宰相之杰”张居正，当代文学家曹禺、欧阳山等，都是荆州人。嘉靖朝，长山人李士翱在这里做了5年知府，是他任职时间最长的地方。

荆州是我国历史文化名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是楚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是著名的三国古战场，历史上“刘备借荆州”“关羽大意失荆州”等脍炙人口的三国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荆州城有保存完好的古城墙，历经２０００多年，古貌犹存。其规模之大，保存之好，为我国南方所仅有，在全国为数不多。

荆州古城最后一次修建是在清朝顺治三年（1646年），依原址而建，保存至今，是“我国南方不可多得的完壁”。

万历首辅张居正故居就坐落在荆州古城东门内北侧，也就是荆州南路2号。钟波主任热情地详细介绍了张居正故居纪念馆的建设与布局情况，向我们赠送了他签名刚出版的《宰相之杰—张居正》一书；荆州之行得到了荆州区委党史办与市委武书记的支持帮助，购得一套珍贵的点校版《荆州府志》，上面有对李士翱的相关记载。。

一、荆州神童

在张居正故居纪念馆 “太岳堂”内，四周墙上挂着张居正事迹简介，图文并茂。映入眼帘的第一幅是烙印画：“荆州神童”。

此烙印画记载了：荆州知府李士翱（右2）面试张居正（左一）并为其改名的史实。（石广东摄）

明嘉靖四年（１５２５）五月初三，有个男婴在一个军户家庭里呱呱坠地。这个家庭的户主张镇，是荆州城内辽王府的一名护卫；他的儿子张文明，是府学的一名生员（秀才）。一家人虽家道小康，不愁衣食，日子却也过得紧紧巴巴，不甚宽裕。如今，张文明婚后不久家里便添丁进口，致使老爷子张镇格外喜爱这个长孙。这时，张镇的父亲张诚还在世，他跟着长兄张钺在一起过日子。尤为令人称奇的是，当这个男婴出生之日，老太爷张诚夜里做了个梦，他见到天井水瓮中落下一轮明月；在白晃晃的月光中，有一只乌龟从瓮底浮了上来。

在我国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话中，龟曾经有过一段与人类生存紧密相关的经历。相传，当年女娲补天，就是靠一只神龟为她送来的五彩石；大禹治水，也是多亏一只神龟帮他驮运“息壤”。从目前流传下来的甲骨文看，正因为殷商时代人们常用龟甲卜占凶吉，所以中国汉字的起源才以龟甲为载体开始而滥觞。据记载，道教中的真武大帝披长发，着黑衣，脚踏龟蛇，随从者皆执黑旗。如今，武当山天柱峰金殿门前，就矗立着一座铜铸的龟蛇塑像，即是道教崇敬玄武的表征。

由于乌龟在当时人们心目中有着如此尊崇的地位，因而汉朝时皇太子、列侯、丞相、大将军的金印上，都以龟为雕饰，称为龟钮。曹植在《王仲宣诔》中称：“金龟紫绶，以彰勋则。”指的就是龟钮金印的珍贵品位。唐朝时，武则天改前朝旧制，命五品以上的官员用龟为佩饰：三品以上的龟袋用金饰，四品用铁饰，五品用铜饰。由此，李商隐才在《为有》诗中写下了“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的诗句。老太爷张诚做的这个梦，令他无比振奋，次日就传来了二房张镇家里添了长孙的消息。为此，便由这位太爷爷做主，给张家这个第四代的新生儿取名叫张白圭。“圭”与“龟”谐音，意寓古代帝王诸侯在举行盛典时手捧的一种玉牌。寒门添娇子，张白圭的出生，为张家几代人带来了极大的希望。

张白圭两岁时，太爷爷张诚接他去玩，刚好其堂叔龙湫在书案边读《孟子》。张龙湫抱起正牙牙学语的白圭，指着书上两个笔划简单的字，逗笑着说：“乖孩子，来跟叔叔学念字——‘王曰’，对，就是这两个字。” 张龙湫真没想到，他逗乐子教白圭识的两个字，张白圭居然从此就认会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宋元以来，朝廷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尤其是明朝开国之后，对于考试的科目、程序和内容，更是有了愈加明确而严格的规定。人们都知道，要想出人头地，惟有发愤若读。如今，家里的长辈见张白圭这么小就能识文断字，无不额手称庆，欣慰无比：我们荆州张家出头有望了！为此，家里人就早早给白圭发了蒙：他从五岁开始就正式入学读书，十岁就能通六经大义……从此，荆州城里这个在学业上并无多大长进的张文明就颇令人刮目相看了：他家的那个长公子张白圭小小年纪就因少年聪颖、才华出众而在父老乡亲的口碑相传中享有了“神童”大名。

二、知府改名的谆谆教诲

张白圭十二岁那年，荆州府要举行府试，父亲张文明见儿子在“时文”的写作上已经是中规中举，驾轻就熟了，于是早早地给他报上了名。

府试，是科举考试中最基层的一种应考程序，考试由各地知府主持，应考的读书人称之为“童生”。张白圭在父亲的陪同下，来到县文庙参加考试，由于文庙的门槛太高而他个子太小，一时迈不过去，所以就由父亲挟住他的两肋，把他抱了过去。刚好知府李士翱路过这里，他见前来应试的童生虽老老少少，不一而足，但像眼前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却未见过，所以甚是感觉新奇。

李知府问过孩子的名字，知道他就是久有耳闻的荆州 “神童”张白圭了，于是就想试一试他：“孩子，这文庙可是天下读书人拜祭至圣先师的圣地，你乳臭未干，也敢来滥竽充数？” 张白圭落落大方地看了李知府一眼，知道这人是位官员，便徐疾有致地朗声答道：“大人此言差矣，殊不闻《幼学琼林》称：项橐童牙作师，却知学高；甘罗孱口为相，勿论年雏耶？”李士翱为之一怔：这项橐是春秋时的鲁国人，很小年纪就教过孔子；而甘罗十二岁拜相，也是历史上的出名人才，此二人的事迹，确实在童蒙读物中有过记载，不由得连连称道：“唔，小小年纪，果然伶牙俐齿，不错；但只背得几句书，也算不上什么学问，小官人既敢前来赶考，但不知对句如何？”对句就是对对子。

古时候，少儿发蒙读书，先生就要以对句为基本功，教学生练习对对子。对此，张白圭已是成竹在胸，他对府台大人再施一礼，侃侃而言：“承大人谬奖，多谢了。对句为学生发蒙的功课，自认为还差强人意。敬请大人出题就是。”李知府呵呵一笑，放眼看去，见文庙内有两棵古银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当下就说出上联：“大文庙，两棵树，顶天立地；”张白圭不假思索，朗声而对：“小顽童，一支笔，治国安邦。” 这副对联既对仗工稳，器量闳大，又不失小孩子的天真稚气，当时便博得围观者的一片喝彩声。李士翱扫了周围众人一眼，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吱声；他再低头一看，张白圭仍神态安样，平静如常，故意沉声喝道：“小娃娃妄言治国安邦，你好大的口气！须知天下事难为，你凭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白圭并不畏葸，有板有眼地说：“一等人，治家报国；两件事，读书种田。”李士翱见他风姿奇瑰，器度不凡，心中暗暗称奇。

这一年，张白圭在府试中顺利过关，获得了府学生员的资格，也就是通常所称的秀才。府试过后，李知府在府衙客堂摆设出水果点心，盛情款待张文明、张白圭父子。在交谈中，他恳切地对张白圭说，以“白圭”为名的人，古已有之，《史记》中便有“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的说法。那白圭是战国时期的人，他不仅辅弼梁惠王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极善经商生财，在与别国的商贸往来中明于取舍，长于信义，将国家经营得财货丰裕，府库充实，所以太史公司马迁要在书中褒奖他。其实，名字与某一位古人相犯，虽不是大事，历史上同名的人多的是；但一个人真正出名，靠的却是个人才识的卓荦超群，处世的秉公居正。你年少才高，前程远大，将来的成就也许不会在这位战国时的白圭之下，不如就趁这次进学之机，更名叫居正吧？李士翱谆谆告诫少年张白圭的这一席话，说得情深义重，令在座的人无不动容。张文明听了，连忙下座拉起儿子作揖道谢，谢知府大人给张白圭更名之恩。

从此，张居正这个名字，就伴随着一位伟人在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中步步高升，由秀才、举人，而至进士、翰林、大学士，最后给明朝隆庆、万历年间的历史写下了一段辉煌的篇章。

离开荆州前，我们到沙市区太岳北路的张居正墓园，凭吊了张居正的葬身之所，在高大的御碑前，向这位对长山人李士翱有着救命之恩的著名政治家、改革家深深鞠躬，致以崇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