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斌推荐语：25年前，我亦师亦友的北大荒作家杨孟勇，创造了57岁做心脏移植的世界奇迹，并接续创造了心脏移植不久后停止服药、健康地存活了25年的人间神话。杨孟勇用一颗不正常的心脏，把生命的不可能活成了可能！他的神奇故事，曾经由中央电视台等几十家电视台制作专题广为传播。长篇纪实散文《活下来再说》，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推荐连载此书，意在引起读者对生命的尊重和感动，同时感受这个社会的优越和温暖。尤其要向给予杨孟勇二次生命的哈医大二院、及其医护人员致以崇高的敬意！

活下来再说

著/杨孟勇

22、租间房,在冰城活下来

春天的生命总是生机勃勃的。春天是生命的节日。北方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离开了第二次生命的诞生地,离开了摸爬滚打了130多天的病房。

临走前,崔琳教授曾反复叮嘱,回去后一定要备加小心才是,要细心观察和体验,一旦出现不明原因的低烧、食欲不振、心电图低电压、心律失常、心包积液、定期化验中发现肝肾功能改变等等症状,就要立即返回医院诊察治疗。那就是心脏出了问题,一点儿都马虎不得的。我一一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现在这个生命已不属于我自己,只不过她是暂时寄存在我还可以活动的身躯之中。有些像旅客在火车站前寄存小件包裹。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光景,我们处境的实质也是一个“寄”字。那个年轻人,把他鲜活的心脏,不是寄存在我这里了吗?在这个期间我那躯体成了另一人生命的暂时寄存处。我能把她保存好吗？

崔琳教授放心不下,又把名片给了我,上面有他的电话和手机号码，有什么意外,立即与他联系。

该为下一步打算了。

何去何从，妻比我考虑得多。

为保险计,还是暂时不回佳木斯的好。不说什么意外,就是取药一年至少要往返个七八趟,遇上意外,怕不只这些。

妻的想法是留下来,在哈尔滨租房,过上一段时间。现在的城市门槛总算低了下来,走到哪儿都有饭吃,你住下来,不会有人以清理户口的名义把你轰走。

主意拿定了,海光开始张罗租房,很快在闽江小区觅到了一套两居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只等出院搬进去。听海光介绍,闽江小区有水上花园、白玉雕塑、音乐喷泉和花圃,像旅游到了国外差不多。

那天中午,陈子道教授拿了相机赶来。每一个心脏移植的人留下的照片,均出自他手,而且每一张照片都是编了号码的,像资料一样便于查找。他赶来是为我出院拍纪念照的,背景选了住院部前面的小植物园,金黄色迎春花前面、红枝条的偃伏俨木和抽了嫩芽的接骨木丛中,都留下了我临别的身影。有几张是坐在一条长椅上拍的,紧靠长椅的是一株高高的野杏,此时,开放了一树的繁花,不时有片片的花瓣飘落下来,一阵杏花雨。

拍了几张之后,我有些不忍。陈教授来来回回选景,要走不少路,而他的一条腿行走不得劲。中午时分,天也热了起来,他头上出了汗。我说就拍这几张吧,陈教授却坚持把卷拍完。冲出来二十几张,全是难得的纪念。闲下来仔细翻看,有关生命的感触良多。

租来的房间在小区内16栋4单元4楼。房间是空的,真正的徒有四壁。无家具、无床,月租400元。屋里的一张双人铁床,是妻的表哥用小车推来的,重新除锈上漆,安上铺板。表哥在为我们安装铁床时十分卖力,头上过早就一片雪白的头发,随着他的用力在不断颤动,雪白头发像一朵风中的白菊花。

有了床,可以卧下,似乎有了点家的意味。看起来,这次要在哈尔滨白手起家了。遗憾的是创业年龄已过,又做了手术不久,再去应聘找个什么单位干几年恐怕不行。年近60的人,也只能把刚租来的家当作壁垒来坚守。很实在的一句话:守家在地过日子,守住家,守住生命。

选择在闽江小区租房,是海光的一大功绩。这里果然不错,小区对面是闽江市场,封闭型的。蔬果、副食、日用品一应俱全,且规模不小,对刚开始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便利。两把塑料凳就在市场里买的,妻与卖主一阵讨价还价,最后只降下5角钱。我疑惑着看了一眼又摸了摸,塑料凳指定是再生塑料,表面看上去色彩斑斓，实际上却是软货,坐上我这个刚出院的还可以,块头稍大一些的,准会垮塌。以后发生的事证实了我的推测。

不过,离开它不行,头一个早晨我就是站立在窗前,把日记本铺在窗台上写日记的。写罢又写了些别的什么。从天不亮开始,一直站立到6点半钟。想体验一下站着写字(谈不上写作)的感觉,之所以这样,一来是因为那天还没来得及买塑料凳,再就是了却很久以前的夙愿。那是因为有一个人开了风气之先,但人家不像我在写字,而是写作。很豪情的写作。体验了几个小时,发现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话题,人家可以去非洲猎捕狮子之后,回到家依然站立着执笔。一个早晨下来,就感到双腿酸软,有些吃不住了。虽然我也曾经有过8年的狩猎史。

妻还在睡,很香。

医院里的133天,我在生死线上挣扎,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两个人睡一张床的夜晚,她从未脱过衣服,精神还得保持高度紧张，一有情况,立即翻身起来。睡吧,她是极度疲乏的,现在需要缓解一下过度疲劳的身体。

看着妻的睡姿,心里有了一种踏实感。

我们有家了。有了客居在哈尔滨的家。

搬来时妻说:“等一阵子,咱们就把佳木斯的东西搬了来。”

回想起来,这些年,总共搬了十几次家。这次,为了我那刚刚移植的心脏,开始了新的一次。

冰雪之城,我来了。你收留下一个特殊生命。

冰雪之城,我活在你宽广的胸怀里,你给了我一隅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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