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
(7551——7575)
张 鹏

7551.耳濡目染,同样适用于文风,读一个人的文字久了,听一个人的谈话久了,行文与言谈会渐渐被熏陶。“苏文熟,吃羊肉”,古人早已悟透。
7552.父母挣钱再易,也要让孩子知道钱的分量和用途,切勿用大手大脚在孩子身上花钱来表达父母之爱。让子女知道每一枚硬币的分量,至少要学会挣钱自给自足,这才是真爱子女。
7553.每个人或许都会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最光辉的时刻,只是,这需要高潮之后历经平淡不断回忆才能悟透。或迟或早,都会有一个高峰,这是自己未来难以逾越的高度。无他,你一生跳高,只有一个奇迹般的高度。
7554.母亲是我们生命的源头,从两粒细胞的结合到胎心的跳动,到呱呱坠地,母亲滋养了我们生命的本体。按说不用专门设立母亲节,只要人类还在天地间生息繁衍,时间维度上的每一秒,都是母亲节,都是人类对母亲的永远感恩戴德。心跳与血液缔造的母子关系,是宇宙间最动人的神圣盟约。让我们用一生的感动,表达对母亲的谢忱。
7555.G兄睿语,深夜回荡,不忍风逝,及时录志。G兄说,“文学课件上出现过多图片、色彩、线条、视频、影像是对文学的伤害。文学的要素是语言文字。好的文学课件,要提纲挈领,画龙点睛,多多留白,点到为止”。G兄之语,直击很多文学课堂的弊病,不以语言文字审美为要,却一味追求课件的声色动感。好的文学课堂,完全可由文学教师凭粉笔、口才而妥妥完成。
7556.热情,从未因为我的年龄增长而衰减。不少亲友苦劝我要学会冷漠,但我学不会。在一个四处冷漠凉薄的社会生活中,我的热情仿佛阴霾尘沙中一束灿烂的艳阳,让人眼晴不适。我更倾向于认为,我的热情是一种精力过剩的产物,释放出来,我自己阴阳平衡,心旷神怡。读吴宓日记,我发现,吴先生与我一样,也常因自己过于热情、主动、积极而遭人诟病。
7557.第一次见到乒乓球,是在我六岁那年夏天,父亲带我去县城赶集,因事要去城关中心校,我们穿过校园时,我看到一个长方形水泥台,中间以几块红砖作为矮墙(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球网),几位少年用球拍相互击球,白色的小球飞旋跳跃,乒乒乓乓,声音悦耳。我看了几分钟,甚感兴趣。回家的途中,我忽然感到难过,村中的儿童何曾见过这样的玩具?城市,哪怕县城,总是激发我无数美好的欲望与想象。
7558.我常在各单位(甚至省部级单位)的新闻报导中读到这句话,“在家的所有领导干部参加了会议”,对于这句话中的“在家”二字,一直觉得不是一种典雅得体而规范大气的用法,但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表达。但至少,我个人倾向于,这二字纯属多余。
7559.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在山间的梯田、坝堰间,地瓜垄之间跳来跳去,身体素质相对良好。中学时代我更喜欢跳高运动,特别是那种飞奔起来的跨越式,多次运动会进入全校前三名。大概在我刚工作时的1995年,21岁时,我还能从初中一个教室的讲台底下跳到讲台之上的讲桌上,那应该是一来好几的高度,我双脚并拢,旱地拔葱,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讲桌上,看得全班的学生叹为观止。后来慢慢的体态胖起来了,弹跳力降低了,运动少了,最近这两三年的时间,我又刻意恢复了运动的习惯。从二十岁左右到四十七八岁,这二十七八年的时间,我几乎不怎么专门儿运动,唯有散步,权当劳逸结合的锻炼之道。今天晚上打乒乓球的时候,我透过窗玻璃看到了窗外的一轮圆月,它比乒乓球要圆润丰满许多。感叹岁月的流逝,希望劳逸结合,一张一弛,身心健康。希望健身持续,实现书斋与球场的丝滑切换。
7560.立夏以后,小区里的林荫道上蓊蓊郁郁的法国梧桐叶子又肥又绿,油光发亮,各种植物葳蕤生长,它们在初夏的阳光里带着笑意和自得,在天地之间吮吸阳光雨露,茁壮成长,水杏黄了,桑葚紫了,芭蕉绿了,樱桃红了,一切欣欣向荣。当人们在倦怠麻木停滞不前的时候,植物却在认认真真生长,向植物致敬。
7561.无论在大学校园,还是学术会议的现场,还是在日常生活当中的雅聚饭局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思想的匮乏,激情的贫困,我渴望目击每一个鲜活生命龙腾虎跃般的生命探索。如果我们看不到智慧的火花,看不到人文的情怀,看不到动人心弦的感激、感动与感恩,长期在一种思想困局和精神倦怠中苟且偷安,连一个会心的幽默都产生不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一秒钟也难以忍受。
7562.广义的校友。我一直觉得,校友的概念,大可从在籍在册的师生员工扩展到更多人,比如教师的子女家人,他们的一生与学校的关系更紧密。比如,有的教师的子女,一出生即在一所大学成长,虽然未在该校上过学,也不在该校工作,但因父母家庭的缘故,一生一世都与该校结缘甚深,深过那些匆匆在此念过几年书却在毕业后一次都没来怀过旧的正式学生。有的教师的爱人,大半辈子都在该校的家属区和校园散步健身购物买饭,同样与学校缘分深深。校友者,精神上的依恋,胜过档案室里发黄的纸片上的字迹。
7563.为了备课,现学现卖,我专门阅读了老舍先生的《正红旗下》,实话实说,至今依然有不少作家的名作,仅仅了解梗概,一直未曾细读文本。这是文学史教材泛滥背景下,文学专业师生对文学的亏欠。一直坚信,任何文学史,都无法取代作家原著。
7564.怀念黄修己先生。三十多年前,我在泗水城东读电大英语教育专业时,隔壁是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而我对文学的喜爱远在英语之上。《中国现代文学简史》,是黄修己为中央电大讲课而写的全国通用教材,也是一部很有特色的学术专著。这部《简史》,不仅资料浩瀚、内容丰赡,而且作者研究文学史的眼光也敏锐犀利,视野相当开阔舒展,思路也十分新颖独特,非常注意从广泛的现象钩沉和历史的纵深探究中把握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规律和基本走势,揭示现代文学的发展脉络和演变轨迹。当时,我走过他们专业教室窗外,旁听了不少碎片,电视屏幕上总是传来黄先生磁性浑厚的声音。现在忆起,后悔当时没有大大方方入室聆听。黄先生近日寿终正寝,他的大名却盘桓在我记忆深处,久久回响,谨致追思与怀念。
7565.职称、权势与幸运。我听到这个故事已经有三四年了,是在火车上听一位陌生人讲的,我一直不忍心把它写出来。F先生是某省某市某县的一个高中语文老师,他早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沦落至县城,性格耿介,学识渊博,不阿谀,不媚上,不巴结。在他退休前的那个年代,评职称还是很难的,F先生居然最终没有评上中学高级教师,以中教一级退休。这对于自尊心很强的F先生是一个沉重而漫长的打击,用F先生的话说,退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评职称了。但峰回路转,F先生的侄女婿在他退休后两三年由邻县的副县长升任F先生所在县的常务副县长,进一步成为县长乃至县委书记。这可让F先生所在县的官员,尤其教育界官员尴尬难堪了。该县人人皆谓,如果侄女婿早来三、五年,F先生评N个职称也绰绰有余。之后的日子,F常被安排一些在各中学的巡回讲座,且被关工委、作协、老干部科协等聘为顾问且有不菲的收入,也算发挥余热,他活到耄耋之年依然健壮。只是,无论如何,退休前没晋升的职称,永留了遗憾。谁能将年龄、才华、权势、幸运统统占为己有?
7566.我在蓝天白云之下,仰望一座拔地而起的二三十层的高楼,刚性的墙体有边有棱,每一扇窗户,每一扇窗户上的玻璃,每一处阳台,都显得规整而秩序,显示了现代文明的一种高度与体面。但是仔细想呢,至于这所居民楼之内的居民,他们的心灵也如此阳光明朗吗?他们在内卷之下有多少的焦虑、不安、抑郁、动荡?这是我们无法计数的。现代文明,仅仅是提供给我们一个表象的体面,宛如张爱玲笔下的华美的袍,内里却爬满了虱蚤。
7567.满目青山,夕照明媚。初夏的晚饭前,有那么一段时光,我闲坐在面北的书房的藤椅上,不读,不茶,不写,只是安静地游目骋怀。目光穿透玻璃北窗,落在青绿苍翠的泰山山麓,此时,飞鸟掠过云天,一个小山头的阴影投射在大片松柏丛林中,光与影有着清晰的分割线。我喜欢这样的静默,千万年形成的山峦,与我偶然邂逅,这样的对晤,于我而言是幸运的,而山野却司空见惯了人类。
7568.G兄常说,五十多岁的人,在年轻一代眼里,已经很老了。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不觉得自己苍老,总看着别人老迈。我们还是尽量别让他人觉得自己老,帮助别人维持住他的自恋。其实这个世界,本已足够沧桑,能用心灵感知生命之树常青,已属不易。愿我们心灵奔腾,心思青涩,生活常新。
7569.尽管几乎人人都知道种地很难挣钱,在火车上,我还是看到了大地上庄严的小麦,它们在五月的华北大平原上孕育着即将到来的收获,麦粒已近彻底成熟。四海无闲田,留守在乡村的农民们一刻也不曾忘记稼穑,愿他们平安健康,与小麦一样淳朴,富有活力。
7570.每当一套新的网络系统、操作模式、使用方法隆重推出时,不管用于报税、申项、科研、教学、统计、考试、检验、汇总,一开始,我总是多情地认为,这会让人轻松愉快、高效便捷了。久了才知道,这只是满足了网络设计者推广新产品的需要。只要无人真心让你减负和轻松,每一项技术,只是骆驼身上增加了新的一根稻草而已。
7571.昨日旅途中,一直在浏览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旅行颠簸,人声不绝,时空流转,难入深静,宜读字典、笔记,取其碎屑。考诸书名,“老而学如秉烛夜行”乃其旨,晚年陆游结庐镜湖畔,草屋两间,忆昔征战、壮游、仕进、读写,零散记录,遂有是编。一路麦田,一路山水,一路笔记,不负五月初夏时光。
7572.不教之教。多种场合,多次被问及如何教育孩子,我基本的体会是“无为而治,不教之教”,父母恩爱和睦,努力工作,积极进取,孝敬老人,认真读书,热爱运动,心态良好,热情待人,子女耳濡目染,不会离谱。
7573.我做不到手机在身边而能不主动去碰触,在这手机上耗费过太多的时间,所以每天晚上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当我评估了一下,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的七八点钟,一夜无事的情况下,我会把手机果断地放在教学楼上,关上门,离开教学楼的时候,那一瞬间我仿佛拒绝了一个很大的骚扰。我对手机的这种态度是极端的,既爱又恨。每当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夜晚,手机远离我的时候,我一下子回到了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的时代。我多么希望手机带给我的仅仅是快乐啊!
7574.对于饮食而言,我向来喜欢按照时令、节气、季节的自然规律,什么蔬果成熟上市,什么时候按自然气候条件刚刚成熟就食用什么,这既节省了金钱,同时也保证了食物的质量。我非常怀念自己成长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也就是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乃至九十年代的前半叶,也就是市场经济体制还未大行其道的时候,那个时候,夏天的无花果、葡萄、桃、杏、西瓜、黄瓜、甜瓜、西红柿,秋天的苹果、梨、核桃、枣、石榴,冬天的大白菜、萝卜,晚春的樱桃、草莓都是我的最爱。如今,在菜市场和超市里,一年四季所有的物品琳琅满目,我依然固执地按照时令和节气去选择当季的水果蔬菜。
7575.与投篮相比,乒乓球必须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合作才能进行,这是对于乒乓球略感上瘾的我感到有些遗憾的。有的时候在教学楼上走来走去,很难碰到另一个人同时也想打乒乓球。这常常令我的乒乓球之爱不得不暂时搁浅。寻找一位在一起打球的朋友,难度不亚于寻找一位志同道合、性情相契的文友。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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