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家乡农事——
老屋新泥经风雨
李召新
如今的农村大都是一砖到顶前出厦的大瓦房,就是下再大的雨,也不用担心漏屋的事情发生。可每当下雨的时候,我还会想起老家的老房子,想起那些年一家人拿着盆、盯着塑料布的夜晚,想起外边不下了、可屋里还下的场景。那时候,家里所有盆盆罐罐都盛满了雨水。地下、炕上没有一个干地方,想睡觉也只能站着睡了。“滴滴答答、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心烦。我虽然还小,可心里明白,啥也不怨,都怨这三年自然灾害带来的恶果。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屋漏偏遇连阴雨嘛。
雨过天晴。老人首先想到的是修房子。爬上屋顶,修修补补。有时候,找不到漏雨的原因,心里只是叹气:“这房子太老了!等日子好过一点,先翻拆一下房顶。”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心里祈祷:哪怕给我们留一间不漏的地方也行呀!最起码能保住我的书和本子不被淋湿吧!
五十年前,家乡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墙体是用土坯垒成的,而屋顶则是柴草铺的:檩条上铺一层薄薄的苇箔,苇箔上是一层用高粱桔绑的如胳膊粗细的草把,然后再在上面盖一层厚厚的麦秸。最后是泥土压阵。别看老屋土得掉渣,可厚厚的墙壁、厚厚的屋顶,遮风挡雨的功夫还是过硬的。夏天的晚上,天不下雨,高温难耐,在屋里睡不着。人们就爬上屋顶乘着微风,数着星星,听老人家讲故事,好不惬意。直到下半夜,怕露水打湿了身子,才回屋睡觉。秋天的屋顶,是庄稼人院子里最美的地方:刚打下来的红枣,切成片的地瓜干,还有拔了皮的玉米锤,一片片,一排排。红的鲜红,白的雪白,黄的金黄,鲜艳极了。只是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屋顶负担过重。还会出现蚂蚁窝、柴草塌陷甚至是直接踩漏等现象,需要及时修补。谁家的房子漏雨,只有自己知道。再好的房子,不及时修补,不漏才怪呢。房子老了,作为一家之长的爷爷,总会张罗着在麦收之前进行一次最基本的房屋修缮——泥屋。
泥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可是个重体力活儿。家里没有几个壮劳力,最愁的是泥屋。泥吧,得请人帮忙。这开口求人哪有那么容易。不泥吧,一旦漏雨,可就是个大麻烦。没办法,只好拉下脸来,请这个,求那个,连亲戚也请来帮忙。按说,乡里乡亲,还有个不求人的?可要知道这泥屋跟别的活不一样。它不仅是天底下最累的活儿,还有,跟泥水打交道,哪有个干净的?可这啥事也有例外。我们村就有一位泥屋的高手,他的拿手绝活儿是掌泥板。高大魁梧的他,平时穿戴并不起眼,可一到有人请他帮忙,他就穿上他的白色粗布大褂,倒像是去走亲戚。可手里的泥板告诉人们,他这是要去给人泥屋去。总有人跟他开玩笑;“大哥,这是去哪里走亲戚呀?”“走啥亲戚呀,这不给西头三大娘帮忙去。”“吆,这泥屋还穿这么干净?真是高手呀!”“什么高手低手的,庄稼地里的活儿,还有干净的?注意点就是了。”
我们家人口多,劳力自然就多。除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哥哥,我是全家人中年龄最小的。所以,泥屋这活不用求人帮忙。只要爷爷发话,一家人齐动员,说干就干。首先是要把土运进家里来。这活儿当然是父亲和哥哥的任务了。从村西头的自留地里撤土,用手推车运回家。我只有装车的份儿。七八车土,一个早晨就差不多了。这天放学的时候,我就跟老师请好了假,说家里泥屋,要请假半天。老师答应了。泥屋的这天早晨,我们起了一个大早。别忘了,在农村,最出活儿的时间是早晨,可长可短,赶早不赶晚。姐姐、哥哥,还有我,排着队去湾边跳水湮土。父亲早已用土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圈,我们则把挑来的水倒进去,让水滋润着土。吃过早饭,哥哥就挽起裤腿,光着脚丫,下到水里开始和泥。先把麦秸放进水里,再从周围的土中用铣切土,压在麦秸上。再就是用脚不停地踩踏麦秸,让泥土和麦秸融合在一起,直到看不见麦秸的光泽。然后,再用大镐倒几遍,泥就和好了。父亲早已上房,支起一根木棍,在木棍上绑上一块木板,打好了架子。爷爷也已经站在正房的东头,等待上泥。只见哥哥把一桶泥装好,放在凳子上。父亲站上架子,搓搓手,抓住扁担使劲往上提。只见沉重的泥桶被父亲一口气拉上房顶。我和姐姐赶紧串进木棍,要抬着送到爷爷的跟前。姐姐担心我年纪小,累着。就把木棍使劲儿往我这边㩙。可我大声说:“姐姐,你偏心。让我抬这么长,你抬那么短。”父亲笑着说:“你姐姐是偏心,可心望那里偏,你抬起来就知道了!”我不情愿地抬起来,“咦,还挺轻快的。”我的目光跟姐姐的目光相遇,我立刻红着脸低下了头。按照爷爷的指令,姐姐把泥倒在屋顶的边上。只见爷爷用泥板把泥摊开,再来回搓几遍,嘴里喊着:“这泥太生,再和和。”父亲喊道:“泥太生,再和和。”底下的哥哥忙又抡起镐头搅起泥来。第三桶上房,明显的,爷爷的泥板滑动得快了。“不稠不稀,好用多了!”
这泥屋是为了防止漏雨,泥太稠了,搓不动不说,对于风吹日晒、高洼不平的屋顶起不到找平、灌缝的作用。特别是对于漏过雨的地方,和有漏雨隐患的蚂蚁窝穴,只能是走过场了。只见哥哥一会儿撒土,一会儿添水,还得向桶里装泥,忙得是满头大汗,不亦乐乎。最可笑的是他的身上、脸上满是泥点,像个泥猴。脖子上的白毛巾也早已跟泥一个色了。
母亲和奶奶也没闲着,她们要张罗着给大家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中午的主食是没掺地瓜面的玉米饼子,大菜是一锅小葱鸡蛋汤。当然,以小葱为主,两个鸡蛋就搅得满锅蛋花了。还有,用队里分的菜票,到菜园买来的黄瓜。鲜黄瓜切成丝,放上蒜泥,香油拌黄瓜,那可是来客人时才能见到的好菜。“闻到香味了,咱们紧紧手,干完了就吃饭。”不知是爷爷的话管用,还是玉米饼子的香味诱人,大家加快速度做好收尾工作。按照爷爷的说法,这叫善始善终。
老屋新泥,历经风雨。泥完屋就该收麦子了,收完麦子雨季也就到了。屋泥好了,大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就是再大的雨,也不至于“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还下”吧。
人心齐,泰山移。一家人铆足了劲儿,把老屋拾到得晴天不漏风、雨天不漏水,这在过去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呀!想想那些没有劳动力的家庭,看看那些常年失修的房子,再听听那些在风雨中房倒屋塌的消息,我们很知足!因为,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一家人有饭吃,有衣穿,有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房子住,已经是很幸福的事儿了。





玫瑰手绘折扇、玫瑰国画
订购热线:13325115197


史志年鉴、族谱家史、各种画册、国内单书号、丛书号、
电子音像号、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
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