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表大爷

曹雪雁

表大爷在我小学时的印象里，是和父亲书信往来落款处工工整整的一个名字。我中学时，表大爷是用言行给我鼓舞给我安慰的那个人。我成年时，表大爷是能理解我生活状态的那个人。我退休时，表大爷是那个打电话说:“春静，十一有空来吧？我和你大娘想吃你做的鱼”。

我在山东老家农村念书的时候，表大爷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和本家的那些大爷们，对我上高中这件事，态度迥异。

本家大爷们非常气愤，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说:妮子上学多余，白花钱。还说全村上下差不多大的妮子都订婚了。无论祖母如何解释，学费是父亲寄来的，东北都是工作后才订婚，和咱山东老家不一样，本家大爷们完全不听解释。他们依旧茶余饭后没完没了地数落我:白花钱，白吃饭，不会干这不会干那，这么笨的妮子，留到家里怕是臭了。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我内心期盼快点放假，去表大爷家和表姐住几天。

本家大爷们又多了一个话题，七嘴八舌地说:这个东北妮子，不分里外，有点空儿就走表亲，拿着咱这些亲大爷不亲，来了这么长时间，你看他上谁家好生地坐过，就是春节拜年站那一会儿，还耷拉着脑袋。

这些奚落我的话，祖母抹着眼泪对表大爷学说:他们这是看我没孙子欺负人呐。表大爷平静地说:“妗子，你身子弱，可千万不能动真气！有难处只管告诉我，等我有空见了他们说说啊。”每当这时，表大爷都会看着我说:你奶奶这辈子不容易，你要好好念书，长大了，孝顺你奶奶啊！别管他们说啥，我家你大姐姐，不也在念书吗？你爷爷有文化当老师，你爹有文化当老师，你也得念出书来，当老师啊。你高中生啦，遇事往开了想。你在路上遇到本家大爷，要主动先开口，叫声大爷再走，知道吗？还有给你东北的爹妈写信，可别说这些事，别让他们担心。放长假和你奶奶上我家里住几天宽宽心。

住表大爷家，我心里一百个满意。大人们说话很客气，表姐，表妹很热情，咸淡可口白面大包子也是我的最爱。无独有偶，表大爷小的时候期盼走姥姥家，找我的父亲一起玩儿，一起吃住，一起习字，是一样。这是两代表亲情深延续的缘故。

那年春节去表大爷家，大表姐拉着我走亲戚，这家站一会儿，那家站一会儿，有的给一把瓜子儿，有的给把花生，还有的给一把大枣，给糖块的很少。晚上和大表姐一个床，吃着白天得到的零食，被子和褥子厚厚的软软的，舒服得让我忘记了所有的屈辱。大表姐告诉我:俺爹说你是东北来的，要对你好点，怕你想家，怕你回东北，你奶奶再想你，关里关外折腾不起。

父亲叔兄弟有十六个，表兄弟有七个，近些年他们先后去世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父亲会沉默一阵。我听到报丧电话没任何感觉。这个春节惊闻表大爷忽然去世的消息，父亲、我、女儿三代人，悲伤许久。父亲低声说:大表兄没了，回山东老家没有扑奔了，没念想了，头年大表哥打电话让我回家走一趟，声音没有什么异样，还寻思天暖和，五一回去看他，哪寻思这么快就走了呢？
我后悔去年十一小长假，没去做鱼给大爷吃。忙着和女儿参加户外爬山活动，计划初六去拜年，在表大爷家住上两天。怎料就永远错过了。我女儿抹着眼泪说:章丘姥爷没吃上我的喜酒。妈妈，为啥别人问我，订没订婚，我都生气，章丘姥爷问我，我觉惭愧，很对不起他，没有完成他的愿望。

我的这位表大爷，在祖父祖母的心里，是最体贴最骄傲的大外甥。在我父亲的心里，是可以说实话可以信赖的表兄。在我心里，宽厚仁慈如父亲。在我女儿心里，是山东老家可敬的“亲姥爷”。

此刻跪在表大爷坟前，真诚地感激他对我们四代人的帮助，真诚地祈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真诚地怀念他，山东老家最亲的人。

作者简介，曹雪雁 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周三读书会会员。与女儿于游合著散文集《一把钥匙 两把锁》。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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