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6921——6935）// 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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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漫记

（6921——6935）

张鹏

6921.非计划生育时代的独子独女现象。讲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时候，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兴趣，一个是徐志摩，他的父亲徐申如经商，家境殷实，富有资产，可是在那个晚清的年代，19世纪末期他居然仅仅生了一个孩子，那就是他的独生子徐志摩。另外一个人是著名作家、大才子钱钟书先生，他和杨绛女士在1930年代也是生了一个女儿钱瑗，从此以后没有再生儿育女。我好奇的是，由于计划生育，人们被迫放弃了生育的愿望，而在不计划生育的年代，照样有很多家庭仅仅有一个孩子，究竟是生理的原因还是他们从心理上不愿意再生儿育女，主动做出的自我选择？不得而知，内心无比好奇，记下来。

6922.与一位远方友人聊天的结束语。“是的，乐观一点，多想开一点啊。这样说吧，老弟啊，因为我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跟你交流，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的不幸之处。没有任何一个个体，他完全达到了自由、自在、自得、成功、幸福、理想，一句话来总结，每一个个体都是带着深深的遗憾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好的，我要忙别的事儿了，咱们改天再聊”。由语音转化而来的一段文字。远在东莞的他，不知如何作想？

6923.个体昼骑。郑开大道上的夜骑，引发了我对青春的回忆。当年二十多岁，我在泗水念书和工作时，居然也喜欢在闲暇时光骑自行车挥洒青春，只不过，我都是在大白天。风从耳边呼啸，山水在眼前展开。往东，我骑到过泉林；往北，我骑到过尧山；往西，我骑到过曲阜；往南，我骑到过田黄。1996年秋，买了“潇洒木兰”之后，我的骑行更加放纵，只是，加油让我产生了经济压力。我的骑行，多为独自上路。在路上，总会目击风景，也总会邂逅灵感。

6924.闭卷考试。因为偏科，在高考中失利；因为偏科，在考研考博中受益。博士毕业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光，我因为失却了继续闭卷考试晋升的可能而失落过。那些年，我甚至梦想过，职称晋升可以通过闭卷考试决定；行政职务晋升也可以通过闭卷考试决定。后来慢慢明白，人生不是事事都要闭卷考试决胜负。开卷考试的难度，可能更高更厉害。

6925.一个直觉，只要房价回归正常，生活成本低下来，中国人依然还会与祖先一样喜欢生孩子。历史上，真正让人口大规模减少的，是战争。安史之乱，三个唐朝人，要死掉俩，人口迅速减少。不少人，把人当成影响社会发展的负担，殊不知，人的智慧才是真资源，胜于煤炭和石油，胜于天然气和森林。先秦时代，人少，人均耕地多，生产力照样欠发达。

6926.作为领导干部，作为顶头上司，作为居高临下的管理者，我觉得倒不一定非得给下属发奖金，发津贴，给予物质的奖励才能够赢得下属的尊重。若干年前一位姓W的领导干部到南校区去听课，当时我讲的是并非我专业的知识内容，不是讲的中国现当代文学，而是讲的《大学国文》当中的苏轼，苏轼的人格魅力与作品的艺术品位，一节课听下来W姓领导非常欣赏，也非常感动，下课铃响以后，他居然缓步走到学生尚未散去的讲台上即兴发表了几分钟的面对学生的讲演。他充分肯定了我课堂教学当中的纵横捭阖、透彻到位的讲解，充分肯定了我课堂当中的大学课堂应有的学术氛围，也充分肯定了我这节课的信息量的浩瀚，同时也充分肯定了我对学生的教育、教化、勉励与引导等等，等等。那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领导干部听完课以后现场对我进行表扬，此事多年来我印象深刻。又过了些年，这位领导干部调到了省内的另一所高校任职。我相信这样一件事情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要远远超过生活当中的很多物质奖励。祝福他，能够公正、积极地评价一位老师的讲课并给予口头的表扬，祝福他在未来的日子里心想事成，顺风顺水。人都渴望被肯定，被欣赏，被赞扬，满足了这种欲望，才会被感动。

6927.小老乡Z博士毕业后在S省T学院任教，他说，教书之余，几乎每见科研处、教务处网页上有申请项目的通知都觉得必填，否则就是“不过日子”(泗水方言，不求进取，苟且度日之意)，于是，几乎天天都在填表。这种状态，即是内卷状态下每个高校教师的日常生活。填表申报项目，其实成了第一要务。这种状态，在八九十年代的大学，在民国时代的大学中，皆不存在。想象中，他们应该是饱读博雅，意气风发的样子，应该是思想者，是文化精英，是才气咄咄逼人的学者。长期的填表申报，其实也大大改变了大学教师的气质风神。那种投其所好、放弃自我、主动迎合和唯唯诺诺的样子，基本缺乏了学者应有的风骨与锋芒，独立思考与自由精神。

6928.看与不看之间。若干年前我拿着一本学术专著去参与某个级别的评奖，因为申报评奖的表格填得过于简单，一位可亲可敬的领导告诉我，小张，你的表填得太简单了，重新填一填。我说，还有什么比专著或者文章本身再能作为评奖的依据吗？这个表，评委们会看吗？这位领导耐心地告诉我，他们还是会看的，尽管不一定每字每句地细看，但至少你要像模像样地去填。一直非常感激这位领导，她是一位说实话的好领导，她告诉我了各种评奖的基本真相，你说他们彻底不看你的材料，也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求他们一字一句地细读你的材料更是不可能的。但，作为申报者的你，却必须毕恭毕敬真心真意地去填。或许，一切都在看与不看之间吧！

6929.上午，玩投篮。青年广场十个篮球架，我依次每个篮球架投之，一旦进球，则移至另一篮球架。既达到了步行效果，又计准了进球，还尝试了不同篮球架的进球难易。共玩十轮，进球百枚。黄叶匝地，时令初冬而秋色绚烂，书斋久而思动，玩球，大快。空空荡荡的青年广场上，我这个中年男人却独自逍遥，暂忘尘俗，兀自投掷。

6930.每天晚上离开校园之前我都会想，一个一万多人的校园，每天会上很多课，填很多表，开很多会，会消耗掉很多电，会用掉很多水，会吃掉很多面粉、大米、蔬菜和水果，晚秋初冬的校园里的树木会飘落很多叶子。但这样一所校园每天能够产生多少新的思想，新的激情，留下多少可爱的文字，创造多少属于未来的前途，却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大学是产生思想的地方，产生文字的地方，产生美好想象的地方，创造辉煌未来的地方。在大学里生活，一个最直接的收获就是青春永驻，思想活跃，激情澎湃，活力四射。感谢校园，感谢生活。

6931.文学人格，几乎会导致人与“混得好”彻底无缘。长期读写，收益微薄，与财无缘；书生意气，不懂世故，与仕无缘；悲欢过人，喜怒无常，与寿无缘。看透了这些，父母对孩子喜欢文学，是恐惧的。父母希望子女的语文成绩别影响升学，却一定对子女醉心文学忧心忡忡。

6932.每一个个体的幸福叠加起来，构成人类的幸福。相反，个体的不幸、不顺、不快既削减了人类的幸福，某些极端情况下，更会对他者或群体构成不可小觑的威胁。从这个意义上讲，重视每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个体，关心关注每一个具体人的幸福感、获得感、安全感与存在感，本身就是为人类谋福祉。

6933.永远不要忽视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个体对世界的影响力。昨之《新闻联播》头条与今之《人民日报》头条，都是珠海的那个62岁的老人驾车冲撞行人所致。毫无疑问，无差别地伤害他人，属穷凶极恶，必受严惩。法律只能事后惩罚，而无法提前阻止悲剧的发生。日常生活中，每一个个体的生存境遇，值得关注。个体与群体，分分秒秒互动。个体的一己悲欢，关乎天下苍生。

6934.财富与成功的反噬力。一位退休的老派出所所长说，基层社会的民警抓小偷其实有一条捷径，观察那些突然炫富，突然吹牛，突然放纵欲望的男人，一般来讲，他们的财富来路不正，来路不正的财富让他们异常膨胀，傲慢，放纵欲望，张狂，吹牛，其实，能够与自己的成功和财富相安无事并慢慢地细水长流地享受这些成功果实的人是少部分人。一夜暴富，通常也意味着祸从天降。

6935.1982年秋天，我从乡村小学转学到泗水县城的城关中心校，读小学二年级。到了新学校没几天，我就从同桌和邻近座位的孩子那里获得了很多有意思的课外书。像《红蕾》，像《365夜》，像《中国少年报》，像《少年文艺》等等有意思的少儿读物。这些东西都是我所匮乏的，我自己一本课外书也没有，可周末回到家里，我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阅读的资源。当时我的四姑正在读初中二年级，我的三叔正在读高中三年级，他们书包里的语文课本和历史课本儿一下子让我着迷，从他们的书上我读到了《我的叔叔于勒》，读到了《皇帝的新装》，读到了《项链》，读到了鲁迅先生的《孔乙己》《药》，读到了张洁的《百合花》，读到了《林黛玉进贾府》。在后来的语文课上，语文老师明显发现了我的超前的阅读所带来的文学功底。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提到了唐宋八大家，当时全班80多个孩子，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完整地说出这八位文学家的名字，老师大大地夸奖了我，让我满足了自尊心、自信心和自豪感。我们的匮乏有的时候需要用我们的优势去弥补，小学时代超前地阅读了四姑和三叔的语文课本和历史课本，知识的资源向我无尽展开，对语文和历史的喜爱可能源于八、九、十来岁时超前的阅读。这种超前可能不断的伴随我，增强自信心。后来念高中的时候，高中的语文老师借给我钱理群先生的著作，更是让我受到了类似于研究生教育一样的感觉。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