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石牌老故事第二集——
一场虚惊
江阴绮山徐氏二十五世徐嘉平
家乡江阴长山脚下的石牌——那个鱼米之乡,我已经多年未归,多少往事已模糊不清了。不知是春天还是秋天,也记不得具体的日子了。小嬢嬢还没有同订婚的小姑夫正式成亲,但因为统购统销,粮食配给,对方公婆要求作为童养媳,就先住到长山牌楼头的许家。那时我未来的小姑父许汉云,正在上海华东纺织工学院还没有毕业。两人感情好着呢,小嬢嬢高兴过去。哪晓得许家也是一大家子,光衣服每天就洗一大浴盆,整天忙个不停。她知书达理念过书,在娘家多少被宝贝,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有一会她老母,我好婆,特地悄悄看了她一回,结果抹着一把眼泪回去了。

有一天早上,她忽然不见了。她的阿婆问阿公,文宝不知道;阿婆到房间找,没有;到自留田里找,没有;到隔壁人家找,没有;到街上找,还是没有。阿婆心慌了,到哪儿去了呢,该不会回家了吧,阿婆不断自责:阿是我待她不大好,她的确不开心,她真的太累了,都怪自己不好。

阿婆急急匆匆朝蒋家村走去。一到我家就问好婆:“玉蕴嗯家来了?”好婆说“朆家来呀。她弗勒牌楼头?还要你亲自过来寻!” “她朆勒家里,我才寻得来咯!” 问我好公,他也不晓得。再到两隔壁去问,都没有。啊呀,乃末弗得了喽!两亲家心全都荡到半空中,心里已经一团乱麻。该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那吭办?隔壁邻舍都来了,七嘴八舌乱跑马:那会不会投河呀?不会吧!“个么那吭寻弗着,个么她勒哪里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阿婆好婆两个伤心地哭起来了。她比我好公好婆更着急。突然有人说,“啊呀,要是真的投了河,还不快点救人啊!”“哪吭救啦?”“牵网拉呀!”好公老徐先生不再慢条斯理了,火烧到眉尖,他快步出门求救。
好公一家家把大男人喊拢。用不着多讲,一会两人就扛着渔网来了。头二十个大人,走到村后边的西面河滩头,带头的两个拉着鱼网,沿两边的河岸下水。后面一个接一个,拉网跟上,形成一个大大的马鞍形。勿怕水冷衣裳浸湿大半身,拉网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东向前趟过去。渔网的下部挂着一段段铁梗,渔网沉到河底。河里要是有大的物件,一定会被网挂住、打捞上来的。大人们走啊、拉啊,一直把鱼网牵到东横头河滩顶头上了岸,也没有什么结果。

大人在河里牵网,岸上阿婆跌坐在我家后门的菜畦上,抚胸扑地,前俯后仰地大放悲声。是啊,人没啦,怎么向亲家交代,怎么向儿子交代呀。——啊呀我的好新妇啊!你是我的心头肉啊!你的声音顶好听啊!走起路来像蝴蝶啊!你是顶顶聪明啊!你有多少贤惠啊!一家人多少欢喜你啊!啊呀我的心肝啊!想想真伤心啊!我也不想活啦······旁边围了一圈人,有的在劝阿婆,有的说小嬢嬢顶热心,又聪明;有的在说自己跟小嬢嬢最要好,真的可惜啦等等等等。更多的人跑过来,奔过去,看有没有把人网上来。下面大人朝前拉,上面围观的默默跟着走。全村男女老少差不多全都晓得出大事啦。
没有结果,全都失望了。人哪儿去了呢?人们带着疑虑,纷纷不甘心地默默散去。
要么她朆投河?
话说村西头天主堂大门的前头,有几户人家。厥初郎是头一家,再前头是金春明春郎、良才郎、良宝郎几家。他们反正不是去拉网,也全都在帮忙。
良宝郎回到家里,听见他妹子阿美郎,在阁楞上跟人讲悄悄话。就对上面喊:“两丫头家,倒是坐得住咯,外头都闹翻天了;有人投了河,全道在河里撩人哪!” 阿美问“ 撩哪个啦?”
“哪个啦,还不是你贴心个玉蕴郎!”
“要死喽,他们在寻我喔!”小嬢嬢这才晓得,外头已经闹得一天世界。这祸真的闯大了。
咦,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村尾零落处。
哎,急火攻心,下河救命;竟是的,一场虚惊!
倒不是,幸亏是虚惊一场!
我说,小小河落鬼,哼,想也覅想。我倒要看看,哪个有我小嬢嬢的命大!

小时候邻居养昂威(放鹰)捕猎
昨天我见了猎鹰抓野兔额视频。想起小时候,我们蒋家村,也有人养过老鹰的。那是东横头林根家的元福郎。旁边一帮年轻人,西横头友才郎等也一道白相的。我们一群看热闹的小朋友跟着,全道起劲啦!那种鹰个子并不大,淡棕色的羽毛,两只小眼睛骨碌骨碌,探出个脑袋,东张张,西望望。我想大概属于隼一类的老鹰吧,很凶猛的。但大家不叫它老鹰,却叫它“昂威”。平常架在臂膊上,臂膊上有牛皮保护套。要不昂威锋利的爪子,会伤着主人的。大家都挺稀奇,不时拿牛肉喂它。再放它飞出去,兜一圈又自己飞回到主人的手臂上。我没有看见昂威抓到野兔或者刺猬黄鼠狼,想来总有抓到的吧。要不养它只是为了好玩,也玩不起啊。后来,也许开销忒大,入不敷出,养了一阵,就不见昂威的身影了。这大概在解放前后。比我年纪大的人,他们或许记得比我还要清楚。
“野兽”夜半来私奔
石牌蒋家村东北靠长山、南面临香山和凤凰山有野生动物出没,几十年前是标准的农村,全村人基本上靠农业生存,种田养家畜牧是主业。有一次隔壁小仲云叔叔家猪圈屋子的后门,昨天半夜里又被撞破了,猪圈的栏干也有点散架,夜里还听到猪叫杂乱的响动。早上,叔叔请来几个大人现场勘察。一看脚印,都说是野兽。一听说是野兽,我想不会是老虎、豹子,至少是狼那样的猛兽,不仅吃野兽,还会吃小孩!不由惶恐起来。那野兽既然来了几天,爷叔就手抄家伙半夜蹲候。果然野兽又来了。一看,闯进来的,居然是一只大公猪!当场把它打出去,这头猪回到它自己的窝,谁家的呀?跟在后头一看,是隔开几家东横头叙泉家里的。这才真相大白,一场虚惊!

据大人说,农家买来小猪,如果当肉用猪养,不论公母,都要请“印猪郎”来“登猪”。印猪郎,就是专门赶了一头种猪,上门让公猪给客户家母猪交配,让母猪几个月后生出一窝小猪的人。蒋家村有山歌唱道:“印猪郎,吃白米,吃了不还礼。”不仅要给钱,还要请他吃宝贵的白米饭。怎么“登猪”呢?就是把小猪肚子划破,割掉睾丸精索或卵巢,这小猪才能迅速长大。估计这头私奔的猪,小时“登猪”的时候,大约没把精索彻底割断。随着小公猪长大,荷尔蒙逐渐充沛,春天发情季节一到,它闻到母猪发情的味道,就半夜闻“香”而来;不经批准,私闯猪宅,破门幽会,完事打道回府,这才上演了一场哭笑不得的闹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