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故事1949

袁永福口述 袁联光、袁梁添整理

（1949年7月1日，解放军第26军英雄模范表彰大会，26军76师战斗英雄集体拍照留念，第二排左二：战斗英雄袁永福。此原版照片于2018年9月由战斗英雄袁永福长子：袁联光捐赠予《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纪念馆》）

　　我戎马 31载，与日本鬼子拼过刺刀，舍身炸过国民党的碉堡，朝鲜战场与美帝国主义殊死战斗过，7次参加敢死队，多次立功，多次负伤，参加大小战斗几百多次，亲眼目睹了:渴死的战友，热死的战友，冻死的战友，饿死的战友，淹死的战友，烧死的战友，战死的战友，毒气熏死的战友，还有无药救治病死的战友。他们成千上百，我却很少落泪。抗日时期一次战斗中，我左大腿负重伤在无麻醉药可用的情况下，开刀取日寇弹片，嘴唇咬破，我未哼一声，未掉一滴眼泪。我们军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能叫苦，要化悲痛为力量，拼命杀敌，为战友报仇。但是，上海老地下党党员的一场报告会却让我泣不成声，泪如泉涌，今生难忘！

上海战役胜利结束后，1949年7月1日党的生日那天，第26 军军首长为了宣传红色精神，提升部队的政治素质和战斗士气，召开了全军英模大会，还邀请了一位上海老地下党党员给我们作报告。这位作报告的地下党同志的名字记不清了，但他的轮廓我还能记住：年龄在40岁左右，精神饱满，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高鼻梁，两鬓泛白四方脸，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讲起话来到声音圆润，东北普通话，我们北方指战员都能听懂。他身穿藏青中山装，稳步走主席台的一刻，瞬间，他被眼前台下的近千名部队党员所震撼，来到发言主席前，激动地双手捂住脸，泪水纵横，足足哭泣了两分多钟。我们台下的近千名部队党员同志，被老地下党党员的哭声，感动得眼眶湿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老地下党党员哭泣声停后，双手扶着发言主席台，动情地说道:“亲爱的同志们！亲爱的战友们！您们好 ! 这是我入党 20 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党员同志啊 !我太激动了；这也是我入党 20 多年来，第一次可以在公开场合对自己的同志称呼'同志’了 ！我太高兴了 ！ 太自豪了！” 他掏出手绢擦去挂在眼角的泪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情地说道：“我虽然参加过几次党内会议，但是规模都很小。后来又被党组织派遣到敌人内部做地下党工作，因为，都是单线联系，很少能见到自己人，今天能在这个场合下见到大家，见到这么多的党员同志，我的心情格外激动，请允许我给大家敬个军礼！” 说完话，他伸出右手，庄重地、标准地给全场近千名党员敬了一个珍藏了20 多年的革命军礼。此刻，会场近千名军人党员动作统一，起立鼓掌，响声震天。然后，老地下党党员就给我们讲起了，他做党的地下工作时不平凡的经历。

他讲道，解放军同志们，你们在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中，英勇奋战，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胜利，就像秋风扫落叶，打得蒋家王朝是节节败退，我们这些地下党工作者知道后，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呀。你们在前线与敌人浴血奋战，我们在敌人内部冒着生命危险与敌人智斗周旋做斗争，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量，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支援前线战友们奋勇杀敌，为早日解放新中国，做出自己的贡献。作为地下党的同志，工作在敌人内部，既要工作，又不能被敌人怀疑识破，事事处处要小心谨慎。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为党做出一点微小的工作都要付出巨大的风险。

党员同志们，上海解放前3 天，国民党中统特工就秘密屠杀了我党 3000 多名中国共产党党员。离上海解放就差这么3天呀，太可惜了，太痛心了！敌人太残忍了！下面我给同志们汇报一下我们上海的地下党是怎样为党工作的。

我早年受中国共产党的派遣，潜入到敌军内部做地下党工作，后来取得了敌人的信任，在敌军内部负责运输指挥调度工作。淮海战役打响后，被国民党国防部紧急从重庆调往上海，负责大厂飞机场和江湾飞机机场向前线调运武器弹药事宜。我在上海地下党的协助下，数次将不同型号的炸弹和引信，故意交叉错误地运往前线，导致因炸弹和引信的型号不匹配，多次重新更换相匹配的炸弹和引信，迟滞了敌军作战的时机，加速了国民党的失败进程。由于我们数次贻误敌人战机作战行动，不免引起敌人的怀疑，被关进监狱进行审查，多次遭受严刑拷打，我都机智巧妙地推卸了责任，最后消除了敌人的怀疑，恢复了自由，为早日消灭敌人，支援我军前线战争取得胜利，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上海有两个国民党兵工厂，都有我们地下党的组织，他们接到上级指示，秘密动员策反了一部分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实施巧妙的手段，在安装炸弹引信、弹簧和撞针时，故意不拔掉引信的保险针，或者干脆不上引信，还塞进一张张写有“同志们英勇杀敌”、“消灭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等字样的小纸条。

江湾飞机场有二台装卸飞机炸弹的专用吊车，我们地下党的同志利用深夜为掩护，悄悄的将其中的一台装卸飞机炸弹专用吊车推到了黄浦江中，大大的延长了敌人飞机安装炸弹的时间。

不知道在座的党员同志们，在战场上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 你身边落下敌人飞机投下的炸弹却没有爆炸，自己和身边的战友幸免于伤亡，遇到这种情况的同志们，请举一下手。

我马上把右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环视一周，周围有许多同志也都纷纷举起了右手。

听到这里，我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难怪在淮海战场上，密集的敌机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疯狂地朝我军阵地狂轰滥炸，导致成片成片的战友牺牲在敌人的炸弹之下。距离我身边 5 米处也曾经落下过两颗炸弹，其中一颗大型炸弹就落在离团指挥所两米处，震得团指挥所地面剧烈颤抖，尘土洒落到作战地图上厚厚的一层。炸弹陷入地下 3 米多深，地面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洞口，炸弹洞口直径有半米多粗、重量应在400公斤左右。团长蒋祖歧对参谋长张乐浩说，咱们命真大啊，老天爷又送给了我们一条命。第二天一早，团指挥所的同志围着这颗大炸弹的洞口左看右瞧，心里纳闷，心中又暗喜，多亏没炸响，要是爆炸了我们团指挥部的首长和战友们都要去见马克思了。敌人没有爆炸的炸弹，留给了我们还能继续跟敌人战斗到底，拼命到底，打过长江去，完成彻底解放旧中国的光荣使命！

此时，我们谁也不曾能想到，自己的幸运并不是什么老天爷帮忙和赐给的，而是上海地下党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听到这里我是彻底明白了，是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救了我们的生命，心中的热血沸腾了，多么可爱可敬的上海地下党党员同志们呀！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难以言表。如果没有他们这些无名英雄默默无闻的付出，革命就不可能这么顺利，还有可能要付出更多更多的生命代价。

我和在场的全体党员同志们，深深地被上海地下党老党员的不畏生死的英雄事迹感动了！震撼了 ！双眼发热，视线被泪水遮住，似开了闸的水渠，止不住的往下淌。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太神奇了。她能集中万人智慧于一身，危难关头，总能化险为夷，化铁为泥，点石成金，战无不胜。

报告会结束了，掌声齐鸣，经久不息，感动的泪水打湿了衣襟，我和战友们纷纷起立，朝着这位值得敬重的老地下党党员，深深地用力、饱含深情地敬了一个感恩的一一军礼！

上海解放后，我们第26 军全体指战员在上海地下党的引导下，对国民党潜伏在上海，企图破坏新中国政权的特务分子，进行了长达二个多月的全面大围剿。

为了抓获上海市潜伏的蒋匪特务，我在上海市学会了骑自行车。有一天晚上，在团部审讯关押的特务时，得知其中一名特务知道国民党撤离时留下的3000支无声手枪、10万余发子弹、10余吨高能炸药的隐藏地。

事关重大，戴成功师首长（济南市莱芜人）知道后，立即指示亓庆标团首长（济南市莱芜人）把这名特务押解到师部进行审讯。亓庆标团首长接到师部指令后，亲自制定由我单独押送这名蒋匪特务移交师部。

师部和团部距离大约有三里路，时间紧、任务重，其他抓捕特务的战友们执行抓捕任务还没有回来。

亓庆标团首长和警卫员，立即将这名特务五花大绑，并将特务的双手同时绑在身后，捆得是结结实实。我是全副武装押着这名特务上路了。

特务走在前，听着我的指令朝师部方向行驶，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当我押着特务行驶到距离师部还有500米处，有一个路口右转弯处，离黄浦江只有200多米距离时，这名特务突然转身，朝右转弯处的黄浦江急速奔跑。

情况突变，十万火急，我快速骑上自行车朝着这名特务冲了过去，骑行途中遇到了路面上铺设的粗水管道，差一点将我摔飞。我在空中快速利用平衡感调整好重心，再一次发力，急速朝着这名特务背后狠狠地闯了过去。闯得这名特务嘴啃地，满嘴流血。此时的我，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卡宾枪朝着这特务的双腿狠狠地砸了四下，砸得这名特务是嗷嗷直叫：“长官、长官饶命呀！我不敢再跑了！”我生气地说道：“你再跑，我就砸断你的两条狗脚！快站起来，朝后走！”这名特务站起来后，一瘸一捌地跟着我走到了师部。

戴成功师首长见到了这名被押解过来的特务满脸是血，就问我：“小袁，这是怎么回事。”“报告首长，这名特务在押送过程中，想跳到黄浦江里逃跑，叫我用自行车闯的。”……

戴成功师首长听完我的汇报后，严肃地朝着保卫科黄科长说道：“把这名特务单独关押，重点看管和审讯。”

我们26军76师在抓捕蒋匪潜伏在上海市的特务行动中，共抓获敌人特务700多人，缴获特务：无声手枪3000多支、子弹10万余发、炸药10余吨、发报电台60多部。

不久，第26军全体将士接到毛主席和中央军委的命令，奔赴朝鲜战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打得第一仗就是“长津湖战役”，还有300天的“上甘岭战役”等，在朝鲜战争残酷的岁月中，我们第26 军牺牲、伤残 2、5 万多人，为新中国的和平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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