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一辆小车
人是该有点梦想的，插上梦想的翅膀才能飞得高远。小时候，梦想“跳出农门，不再修地球”，换个说法就是“吃商品粮”。梦境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加上“三大件”——彩电、冰箱和洗衣机，这已是想象力的极限了。那时的我，即便神仙附体，也绝对不会梦想到开上小车。
老家是个偏远的小山村，在我上大学之后的Ⅰ988年才通上电，那时“铁牛”拖拉机还稀罕着呢。山路崎岖，植被茂密，小车开不进来。听说，直到九十年代末，村里有人当了镇长，开小车衣锦还乡，专门带了镰刀和铁锹，他家人一同披荆斩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开到他家门口。
固有印象里，只有大官才有小车坐，司机开着。工作后，发现来谈生意的大老板，往往也坐着小车，还是高档车，还有抱着包的漂亮女秘书。挂历上，豪车旁总少不了窈窕美女，说是绝配，也看出它的稀缺和珍贵了。
好朋友老张，从济钢办了停薪留职，为了省电话费，经常蹭我办公室的电话打长途。1994年的一天，突然开辆八成新的“皇冠”来了，说是顶帐四五十万顶来的，让人艳羡得不行。这该是济钢最早的私家车，至少之一吧，也是我身边朋友第一个开自己车的。这车豪华大气，经常贵为接新娘的领头婚车，给婚礼锦上添花，在济钢圈子里小有名气。
张大哥天天见面，时常一起吃吃喝喝。他和我一样，凡人一枚，打电话做生意而已，也没三头六臂，却能开上小车，让我悄然有了有辆车的梦想。那年头，月收入不足五百，不吃不喝买辆最便宜的面包，也得十年，但至少敢想了。
进入新世纪，济钢效益明显好转。2002年年初，一次陪老总会见印度客人，李长顺总经理自豪地说，现在已有工人买私家车，开车上下班了。客人连连称赞，但也好奇哪些岗位待遇那么高，小彭他们行吗？我也是一脸茫然，在机关还没见过私家车呢。李总解释道，生产一线的工人挣钱多，特别是炼铁炼钢的，多劳多得，买辆小车轻而易举，没问题的。李总还说，今年钢协工会开会，说济钢去年人均收入过三万，排全国第二，仅次于宝钢，虽与第一的差距很大，但已是突飞猛进了。这番话，让人优越感油然而生，腰杆不自觉挺得更直了，印度客人更是满脸的仰慕和佩服。
不久之后，身边开始有人买车了。媳妇啥事都爱赶新潮，年后忙着报名学车，四月拿到驾照，就开始鼓动买车。我说，买车的不多，枪打出头鸟，你开车别人又该说你招摇，让人背后说闲话。
拖进十月，媳妇抱怨说再不买车，开车技术全还给驾校师傅了，以后再买还不敢开了呢！说得在理，我明白自己动手能力差，应酬又多，还爱喝酒，打心底不想学开车，以后只能依靠媳妇，享受坐车的好处，不能再打击她买车的兴致了。
小车品牌少，式样也不多，太贵的买不起，我建议在“桑塔纳”和“富康”中选一款，十万左右的，首付五万，其余贷款。岳父岳母吓坏了，苦心规劝，“这可不行，别人不知你贷款了，会眼红嫉妒，惹出麻烦来”。我知道老俩口勤俭节约一辈子，没见过大钱，不会提前消费，身边也没有买车的有钱人，想当然地以为只有大老板才买得起车。李总的话，我早传给他们听了，但改变不了他们的想当然，只能委屈媳妇了。他们还说，第一次买辆差的，便于练手，也不会太心疼，练熟了再换贵点的，也不晚。
最后选择了天津产的“夏利”，加上税负才花了4.8万元，连贷款也没用上。喊上单位司机老张师傅，直接去小车市场开了回来，媳妇在办公楼前空地上练习一会，才让司机离开。淡绿色的两厢“夏利”，手动挡，媳妇在驾校学的扎实，没多久，就练成了老把式，也喜欢上它了。
媳妇鼓励我，说开车简单，她都能开好，你一个大男人还学不会。她还威胁道，你光坐车不开车，天下哪有这等的好事？以后我还不让你坐了呢！还说，开车能躲酒，以后你不想喝酒的场就开车去。耳朵该起茧了，说得我无言以对，快无地自容了，只得硬着头皮去学。驾校也是媳妇提前联系好了，2003年11月我也考出驾照，有媳妇指导，开车进步很快。虽不如她技术好，但也敢带她回闹市里的娘家了，慢慢地，能安心坐了。
2003年年底，济钢奖励近三十名中层干部，每人一辆价值近二十万的北京现代产“索纳塔”，轰动全厂，甚至整个济南市。这下好了，掀起了济钢人买车的热潮，好像人人都不差钱，谁不买车谁落伍，见面就问买车没有。学车人多了起来，驾校也火了，学费也水涨船高，媳妇洋洋得意，自夸长了前后眼，提前让我把车学了。
夏利真开不出门了，成了熟人圈子里最寒碜最廉价的车。媳妇说，诺大的停车场，几十部轿车，夏利的颜色又炸眼，站在楼上望下去，太小气太丢人了，必须抓紧换车。在岳母家头脑风暴，有了应对之策，车不能说换就换，显得太盲目冲动，别人会说把钱也太不当钱了；我还得用“夏利”练练手，等练熟了再换更值得。
“夏利”虽短小，但灵巧好停车。功率小排气量只有1.0升，但空调效果也不错，制热比制冷还要好，只是噪音大些。虽不值钱，但媳妇对内饰一点不马虎，该有的座垫、吊坠、香瓶等都有，方向盘还套着护套呢！保养也精细，她见不得脏，随脏随洗随擦，不亚于养了个宠物。小车也带岳父岳母去了近郊不少地方，如章丘植物园、百脉泉，莱芜雪野湖等，他俩都夸小车好呢，啥功能都有，还省油。
2004年5月，媳妇怀孕了，只要一起出行，就不让我动方向盘了，嫌我车技差，怕吓着孩子。直到临产前一周，她去医院检查，也坚持自己开车。笨拙地坐上驾驶位，再缓慢地挪动双腿进去，大肚子紧贴着方向盘了，我在旁边呵护着，不敢着急。岳母劝她坐后排，让我开，夸我开得不错了。她连连摇头，振振有词，“要对宝宝负责，就算我放心了，肚子里的不放心，也不行呀”。怜惜也是白搭，自讨没趣，谁叫她完美主义者呢，只放心自己。
女儿出生后，我开车的时间多了起来，也越来越熟练了。熬到2005年年底，行程近两万公里，专家说是车磨合最好的时候，但终究还是换了，家里多了个小人儿，再加上岳父岳母，太拥挤了。换成自动挡的“福克斯”轿车，三厢的，长安福特生产的。又过十年多，换成现在还在开的“雷克萨斯”轿车。
说点题外话。2006年四月底，某港口在武汉开货主会，我抽空回家探视父亲，他因肺气肿住院了。去医院的时候，他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状态不好，头脑清楚但没气力说话了。在床边，我给父亲翻看我包里的相册，主要是想让他看看我的女儿，心情好起来，他还没见过呢！相册里还有我们一起开车旅游的照片，翻到有“夏利”的照片时，父亲的眼睛再次亮了，露出欣慰的笑意，似乎很意外我能买上小车。看完相册，我急着去北京出差。没料到，几天后父亲就急匆匆走了。“夏利”是家族里的第一辆小车，父亲觉得幺儿混得还行，走时该是放心我的。其实早已告诉了父亲买车的事，可能他没放在心上，没有睹物，自然思情淡了。
小车档次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贵了。媳妇却说，还是夏利更有驾驶乐趣，两支脚左右开弓，两只手也得不停配合，随时得打起精神来。第一辆，宛如初恋，总是印象深刻的，偶尔在街上遇到同款的夏利，她还会大喊一声“我的车”，甚至去尾随一阵，感慨一番。我在旁边呵呵一笑，笑她恋旧情结有点过了。
写于2024年6月8日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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