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智慧能源顺应能源大势之道

——专访原国务院参事、原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局局长徐锭明

本刊记者 郑徐光 冯义军 方玉瑶

“互联网+”智慧能源（能源互联网）既是能源产业发展新形态，也是推进能源革命的重要手段。当前，能源行业正在加速推进“互联网+”智慧能源建设。近日，作为最早研究并呼吁我国要发展能源互联网的专家之一，原国务院参事、原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局局长徐锭明接受了记者的独家专访，分享了他对我国“互联网+”智慧能源发展的哲学思考与独到见解。

原国务院参事、原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局局长徐锭明

记者：您是最早研究并呼吁我国要发展能源互联网的专家之一，而且三部门2016年发布的《关于推进“互联网＋”智慧能源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也印证了此前您对能源互联网的理解与预判。请问您是如何敏锐把握这一能源产业发展新形态的？

徐锭明：

谈能源工作，不能不讲两个根本前提。一是全面理解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关于能源革命的重要讲话，全面理解中央精神。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明确，“我们必须从国家发展和安全的战略高度，审时度势，借势而为，找到顺应能源大势之道。”之后提出“四个革命、一个合作”的能源安全新战略。我始终感到，很多人将学习的重点放在“四个革命、一个合作”上，没有很好地学习领悟“找到顺应能源大势之道”这句话的含义，我认为，这才是习近平总书记讲话的核心。推进“四个革命、一个合作”相对具体，是为了探寻“能源大势之道”。2015年7月，《国务院关于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印发，里面的重点行动之一是“互联网+”智慧能源。

二是应对气候变化决定世界与中国能源发展的方向，要全面理解《巴黎协定》及其落实进展。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涵盖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其中目标7是确保人人获得负担得起、可靠和可持续的现代能源，这是对未来能源的定义，也是世界能源发展的目标。同时，中国政府承诺，中国会始终坚定地、积极地应对气候变化，落实《巴黎协定》。《巴黎协定》主要目标是将本世纪全球平均气温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并将全球气温上升控制在前工业化时期水平之上1.5摄氏度以内。2018年10月，韩国仁川会议上的《IPCC全球升温1.5℃特别报告》向国际社会传递出清晰的信号，全球升温1.5℃最快有可能在2030年到来，会威胁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也将给世界经济带来更大损害。为实现1.5℃温控目标，全球气候行动亟待加速。去年底，联合国气候变化卡托维兹大会完成了《巴黎协定》实施细则谈判。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对能源发展提出了具体要求。

因此，能源行业未来发展，信息化、数字化是趋势，联网化、共享化是必然，分散化、低碳化是路径，可负担、可靠和可持续才有未来。未来社会必然是“大智移云”势在必行，人工智能势不可当。科技进步把复杂世界智能化，让人类生活更方便；把复杂世界智慧化，让人类生活更快乐；把复杂世界数字化，让人类生活更人性；把复杂世界简单化，让人类生活更美好；把复杂世界人性化，让人活得更有尊严。

记者：您如何理解“互联网＋”智慧能源？

徐锭明：

要认真学习中央精神以及《国务院关于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等政策文件，其中，构建智慧能源体系是我国“十三五”能源规划的亮点，即加快推进能源全领域、全环节智慧化发展，提高可持续自适应能力。适应分布式能源发展、用户多元化需求，优化电力需求侧管理，加快智能电网建设，提高电网与发电侧、需求侧交互响应能力。同时要推进能源与信息等领域新技术深度融合，统筹能源与通信、交通等基础设施网络建设，建设“源—网—荷—储”协调发展、集成互补的能源互联网。

智慧能源的六大特点是：再生式能源、分布式能源、民主式能源、信息式能源、能量式能源、共享式能源。智慧能源的核心是数字化。当下，万物互联、全球数字化。存在即数据，“0”“1”统治世界；科技创新，“0”“1”颠覆世界；世间万物，“0”“1”描述一切；大道至简，“0”“1”包容一切。未来全球智能化的特点是数据重构世界，流量决定未来，连接改变一切，网聚人的能量。处处是数据，时时兼计算，万物互联网，无处不智能。

记者：您如何看待国内外能源企业推进智慧能源的实践？

徐锭明：

2016年3月，“AlphaGo”战胜韩国棋手李世石，标志着人类工业化时代开始谢幕，智能化时代拉开大幕。全球的能源企业正在与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紧密融合。全世界大型能源企业中，荷兰皇家壳牌公司最先跟上人工智能（AI）时代，于2018年宣布大规模部署人工智能应用计划。2018年年初到现在，国内的几个电网和发电企业陆续发出文章，表示跟进数据化时代和人工智能时代。我认为，中国电力工业在行动。2018年下半年，石油企业也开始提出类似的口号。

记者：您如何看待电力工业在能源互联网建设中的机遇与挑战？

徐锭明：

能源互联网基本是以电力系统为核心。未来终端能源消费的70%～80%是电力，20%～30%是其他能源。我们现在的电力工业是传统电力工业，电网企业管理一张大网，未来要管理微网、小网、分散之网；电力系统运行规律会发生根本改变，过去是即发即送即用，未来是即用即送即发。这就是电力革命，要依靠智能、依靠智慧系统。

在这方面我们要学习施耐德电气的口号“3D+E”，即“在更加电气化（Electric）的时代，把握分散化（Decentralized）和低碳化（Decarbonized）机遇，并采用更为数字化（Digitized）的运维管理方式来提升效率”。将来发电、电网、用电设备和客户在连接能源互联网后，可以实时交换信息数据。所以电力工业要创新，做领跑者。电力工业在改革开放40年来为中国现代化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之后还要继续。但做领跑者不容易，领跑者必须不断试错找路，唯有不怕狂风恶浪，才能摸着石头过河。所以推动电力革命，要脑洞大开，根本颠覆传统电力工业模式。

记者：您认为，能源系统应如何加快推进能源互联网建设？

徐锭明：

具体如何推进，就要按照《意见》提出的目标去落实。在我看来，根本的是推进信息化与数字化“两化”融合。

一是能源工作者要进行思维革命。赢在思维，输在思维。对于能源互联网的发展，最关键的问题是思维方式。目前，我们是生活在一切都有可能的互联网时代。能源工作者的思维方式不能不变。要培养数学思维、市场思维和生态思维等三种思维方式，数学思维对应智能化，市场思维对应能源市场化，生态思维对应能源绿色化。要用数学思维处理大自然纷繁复杂的事务，大自然最根本的规律是用数学来描述的，我们现在缺乏数学思维。要人人爱数学，人人学数学，人人用数学，数学伴人生，加快推进两化融合。

二是加强能源数据系统建设。根据《巴黎协定》、党的十九大精神，全世界能源发展的方向要求重构能源机构，重构能源业态，重构能源市场，重构能源安全，重构世界能源版图，重构世界能源话语权。业态在变，中国要紧跟时代，就要建设数据中国，建设数据能源。采集数据是一种理念，使用数据是一种文化，开放数据是一种态度，挖掘数据是一种智慧。

三是重构管理组织体系。大数据时代，能源管理方式要变，组织体系要相应改变，建立数据程序。能源系统要构建全方位、全天候、全过程、全景式的监控体系，确保我国能源安全。

四是加强能源行业信用体系建设。“互联网＋”时代下，数据造假让人愤怒。两化融合的基础在于建立诚信体系。数据无善恶，游戏有规则，万事有底线，人类讲道德。一定要加强能源行业信用体系建设。

五是依靠科技创新。科技决定能源未来，科技创造未来能源，从长远看，未来能源发展不取决于对资源的占有，而取决于能源高科技的突破。

（原文首发于《电力决策与舆情参考》2019年1月25日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