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弹英雄李辉，你在哪

——从荆州市援越抗美战争博物馆一张照片说起

4月13日上午，“春风渡我归流年”铁色之旅全体团员来到荆州市援越抗美战争博物馆学习访问。这是援越抗美老兵张金春凭一己之力创办的家庭式博物馆。馆内收藏援越抗美近7000件实物及照片资料。每一件文物资料背后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当张金春在他的电脑上展示一位战友只穿裤衩站在横梁上准备起吊一颗定时弹的照片时，站在一旁的我脱口而出：“这是我们铁二团十六连共产党员李辉！”

铁二团十六连共产党员李辉在排除定时弹

这张照片我太熟悉了。它是我创作《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收集资料时，远在四川宜宾的指导员马仁泉寄给我的。马指导员特意把这张照片贴在白纸上留言：“这是十六连共产党员李辉”。从此，这位光脚、干瘦、长发、只穿裤衩、浑身泥巴、正在低头排除定时弹的无名英雄李辉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回首当年，美帝国主义对越南北方进行狂轰滥炸的同时，在铁路沿线投下了大量定时炸弹。妄图阻滞我援越部队的抢修，达到阻滞铁路交通的目的。一般而言，敌机投弹飞走后，各连队侦察小组就会立即行动。把破坏情况及定时弹的数量及位置搞清楚，连队党支部就会针对性研究方案。落地的定时弹呈各种姿态，有的平躺，有的站立，更多的是插入地下几米甚至十几米深。这给排除增加了很多困难。重要的是，这定时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可以说每次排弹都是一次与死神的搏斗。抢修必先排弹，以消除对抢修人员和线路的威胁。面对死神，高举为“五个伟大争光”的官兵们就如何争取到排弹任务首先展开争夺，这就演绎出许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故事。

铁二团十四连入越后到达武燕、夏河管区，连续抢修两天才打开背包休息一会。没有几天，敌机又在十四连管区投下四枚定时弹，其中一枚插入路基一座小涵洞外侧。连长孙作位立即集合二、三排进行动员，决定当天下午排除。三排副排长代寸全是一名铁匠，当时他在驻地附近的大水库边红炉上打铁，他想，排弹任务轮不到自己，失去这次机会太可惜了。“不行，我得上！”于是，就在连长动员时，他带领老兵陈丕显悄悄地带上工具，奔赴现场先干起来了。待连长带领大队伍赶到，他俩已经挖到埋在两米多深的定时弹的尾巴。天色已黑，孙连长打着手电照明，指挥代寸全用钢丝绳拴住定时弹的尾翼，接着喊着口号，让两个排兵力在70米外的地方慢慢地拉，终于拉出了这个“害人精”。又一鼓作气拖出路基40多米，附上半箱炸药，糊上稀泥巴，点燃导火索，一声巨响，引爆成功。事后总结讲评，代寸全和陈丕显既受表扬又被批评，表扬他俩积极请战、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批评他俩未经批准，擅自行动，下不为例。

这是生怕排弹不被批准，坚决上的例子。还有要求排弹非得领导批准，不批准就不罢休的典型。七连老兵廖兴团，是1965年一入伍就走上战场的四川渠县籍老兵，他文化初小，个头不高，浑身是胆。一有任务，就把他兴奋得不行。连队动员一结束，他会在第一时间把决心书交到指导员王义泉手里。指导员开始怀疑他文化低写得快的原因，把前后两次决心书一对比，一字不差，一模一样。这决心书是这样写的：

决心书

敬爱的党支部：

听了首长的动员以后，我对美国佬十分无比的生气，太欺人太甚了。我坚决请求这次排弹和抢修任务。死，我也不用怕。我老家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比我大，就我最小。父亲、母亲在老家有他们照顾好，为了越南人民，就是炸死了，我就放心了。请敬爱的党支部一定一定无论如何让我去，我不怕，我等着批准。

   此致

          敬礼

一班战士廖兴团

字，歪歪斜斜，文字虽不多，也谈不上简练和准确，但意思非常明确。这样的决心书在廖兴团的床铺下面，还摆着十多份。早写好了的，上面没有时间，不管什么任务，不管哪位首长动员，这样的决心书一律通用。交上决心书，还要得到批准。一次未被安排，他竟然拿着决心书找到营长贾宝林，讲了好一阵子，主要理由是自己兄弟姐妹多，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以安排另外的任务了事。

向死而生，我们的干部战士义无反顾。一次，二十五连连长刘廷久带着副排长邵福海等五人在铁道上捆绑一颗定时弹，准备拉出路基销毁。不料定时弹突然爆炸，刘连长等五战友顿时粉身碎骨。一具没有脑袋、仅有半截身子的遗体被收拾现场的指战员判定，是连长刘廷久。其余人员的零碎遗骨加起来只有一脸盆。狡猾的美国佬眼见定时弹被我官兵一颗颗排除，他们又在通信线路沿线扔下磁性炸弹，这种炸弹遇到铁件，就会自动引爆。一次，工通连班长彭炳合前去查线，他腰间挂着钳子，螺丝刀等专用工具，当走近一颗磁性炸弹时，突然引爆，彭炳合当场牺牲。

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援越官兵为对付美国佬投下的“害人精”，想了很多办法：一是各连队侦察组两俩进入现场，赤脚只穿裤衩，拉着长绳中间挂着铁件，横拖着拉网式前进，这样先引爆磁性炸弹。二是合理使用兵力，力争使牺牲减至最小。十一连副排长杨汉云四次排弹，其中第二次他带领六、八班同时进行各排一颗，二十分钟轮换一次。两颗定时弹相距不远，但六班那颗离铁路近威胁大，杨汉云果断调整兵力，暂停八班那颗，集中力量排除六班的这颗。正当六班这颗挖到“狐狸”尾巴时，突然一声巨响，原来八班的那颗爆炸了，人员安然无恙。三是研究定时弹爆炸规律，合理封锁现场。二十五连连长刘廷久牺牲的那次排弹，敌人一共投下三颗定时弹。连长牺牲后连队士气受到不小的影响，而第三颗定时弹离线路近对行车威胁很大，必须尽快排除。指导员崔志鹏召开支委会、班排骨干会研究对策，特别详细分析了定时弹的爆炸规律后，决定，下午两至三点，封锁现场一小时，任何人和车辆不能通过。正在这时，五营副教导员叶本源要通过这里，但执勤的哨兵坚决不让他走。叶副教导员一听说是指导员下令禁止通行，火气很大：“给我让开，你们指导员的命令算个屁！”执意前行，哨兵一下子搂住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让他走。正在纠缠之际，一声巨响，那颗定时弹爆炸了。算算时间，让他走正好到达定时弹前。哨兵救了一命，几十年过去，叶本源回忆这一幕仍感到十分温暖。

我援越官兵一次次排弹，一次次奏响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凯歌。杨汉云四次排弹，一支队党委给他荣记二等功。他多次参加大队、支队和铁道兵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并作大会发言，四次进京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1967年9月30日，他还参加由周总理主持的国庆招待会，国庆节那天登上观礼台，和许多参加国庆观礼的代表的照片登在10月2日的《人民日报》上。比起杨汉云，更多参与排弹的战友是无名英雄，其中就包括铁二团十六连共产党员李辉。我整理《西线烽火》书稿，曾电话采访指导员马仁泉，希望他能把李辉的情况介绍详细一些，包括他的籍贯，入伍时间、立功受奖、联系方式等，但由于年代久远，未能如愿。《西线烽火》出版前后，我曾两次拜访荆州铁二团及七团战友张金春，得知张金春正在创作《铁军雄风——铁道兵援越抗美纪实》，需要资料，于是，我将《西线烽火》一书及马仁泉指导员寄给我的几十张照片寄给了他。这就是我熟悉李辉排弹这张照片的原因。

排弹英雄、荣立二等功的十一连副排长杨汉云在越南留影

被援越官兵拆卸的各种型号的定时弹壳

1966年2月，一大队19连K219桥头排弹人员合影。前排右1谭世友，右2肖兴体。后排右1蒲长生、右2廖兴团（廖兴团提供）

“春风渡我归流年”铁色之旅归来的这些天，我的脑海每天都在放电影。各地美不胜收的风景名胜让我激动，各地战友的热情接待让我感动，各路高手在网络连续不断发表的大作让我目不暇接，直呼过瘾。而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在荆州援越抗美战争博物馆里看到的这张李辉排弹的照片。我突发奇想，我要找到李辉！

李辉战友，你现在哪？

在这高度发达的网络时代，我坚信找到李辉极有可能。我热切希望：参加援越抗美特别是一支队一大队（铁二团）、四十四大队（铁十团）的老战友看到这张照片，能为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提供帮助，在此拜托并十分感谢！

姚尚明2024年4月27日于十堰

槛外人 2024-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