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弟二三十》
作者:阿满
朗诵:罗兰
表弟小我七八岁。他出生地时候,我上小学,家里新添了一个表弟,我也随着大人一起高兴。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表弟,他用圆圆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被烟熏得漆黑的房屋,打量着他还不认识的我。
表弟六七岁的时候,我上中学。上中学的我带着六七岁的表弟在后山放羊,漫山遍野地找树上的五倍子、挖长地下的草药。我要为自己从羊和草药身上赚学费,也要教会表弟从羊和草药身上赚学费。
我和表弟一起剥下构树的皮,用石头把树皮捣软,然后编制羊绳;我教表弟辨别五倍子树的颜色,爬上树摘树叶背面的五倍子,还煞有介事地告诉表弟:“千万不要弄破五倍子的外壳,否则里面的蛾子飞出来钻进了鼻孔,会吃掉鼻子。”(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人这样教,我就这样传)。
上学后的表弟学会了唱歌,爱上了看电影,我跟着大哥哥大姐姐,表弟跟着我,打着火把,摸着山路到大队、到镇上看《闪闪红星》、看《英雄儿女》、看《铁道游击队》、看《上甘岭》、看《霍元甲》。表弟记性很好,不仅记住了电影,还记住了电影里的歌曲。无论夏天还是冬天,他每天都光着脚唱着歌跑在村里的路上,风雨无阻。只要有歌声在路上响起,就知道是表弟放学了。
表弟学习很好,小学时就参加过县里的数学竞赛,作文也写的不错,县里的报纸上还出现过表弟的名字。舅舅家漆黑的墙上挂满了表弟的奖状。
我十八九岁当兵的时候,表弟十一二岁。知道我当兵要走,表弟特意从学校请假回来送我。村里有送新兵的惯例,村长组织起唢呐锣鼓队,从家里出发就吹吹打打,像送亲的队伍。我胸戴大红花走在队伍最前面,表弟紧紧拉住我的手,不停地扭头看我。
我在部队上军校的时候,十二三岁的表弟也上了初中。每年寒暑假回家表弟都要缠着我给他讲部队的故事,要我教他打拳走正步、行军礼。我把军帽给表弟戴上,他踢着正步向我敬了一个军礼。表弟立志也要当一名解放军,一名像表哥一样、像雷锋叔叔一样的解放军。
可是,十二三岁的表弟已经是家里的“硬劳动力”,变得像大人一样忙碌。放学以后,放下书包就要把羊子赶到后山,羊子上山吃草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在山里割草。他熟练地从腰间拔出镰刀,左手叉子一样搂住一把草,右手的镰刀贴着地面一挥,“咔咔咔”一捆草就倒在了表弟脚下。
背着小山一样的草垛、赶着羊群的表弟,在夕阳的山路上像一个长长的问号。
只是,再也没有听到过表弟的歌声在大山里响起。表弟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还是一个中学生。
听说五倍子和其他中草药都降价了。“山上哪里还找得到副业?”舅舅深陷的眼窝里写满了无奈,“这些年大家都在山上挖,山也挖光了!”
初中还没有毕业,十四五岁的表弟就同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了。下地挖煤、工地搬砖、在城里摆摊、在餐馆里端盘子洗碗。表弟几乎干过所有农民工干过的活。最后表弟跟着本村、本镇、本县的打工人一起在修路打隧道的队伍里稳住了脚,这一干就是十来年。
从此以后,二三十岁找到生计的表弟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回家的时候,表弟在筑路大军里开山放炮打隧道;表弟回家的时候,我在部队。
四十来的我从部队转业,三十几岁的表弟也在工地当上了包工头,在老家盖起了三层小楼,接了媳妇、生了一双儿女。日子红红火火,我仿佛又听到表弟的歌声在山路上响起。
突然有一天,舅舅打电话给我:隧道坍塌,表弟和他的几个工友全部被埋在了隧道里。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在电话里一再追问:
“人还活着吗?”
“死了,都死了!”
舅舅已涕不成声,电话那头只有乱成一团的哭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哭声,大山的哭声,土地的主人们的哭声......
表弟小我七八岁。如今,我已年逾五十,但是,表弟还是二三十岁;或者还是那个唱着歌、缠着我给他讲故事、教他走正步行军礼的表弟。
如今,每当我无论是开车还是坐车经过隧道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表弟,那个二三十岁在隧道里牺牲的表弟。
勤劳、勇敢、乐观的表弟。

阿满:李远满,巴蜀楚人,卸甲闲暇执笔写诗,写散文和小说。新诗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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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语言艺术教育及研究人,大型活动策划人,培养的学生在国际国内比赛中成绩优异,荣获语言类“国际优秀导师”奖。微信公众平台【罗兰之声】【夜听罗兰】创建人。荔枝罗兰之声FM1264639,触电新闻【罗韵兰馨】,都市头条【夜听罗兰】。录音并制作多部诗集,录制发布朗诵作品近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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