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特木勒翻了个身, 伸了伸长满汗毛的双腿, 他见刘占强面朝天睡
着, 望着屋顶也像在想什么问题。
这个整天不爱说话, 想想这, 想想那的特木勒, 此时终于耐不住
了, 就轻轻地喊: “刘书记, 你瞌睡不?”
“唉, 今天又失眠了。”
“那就甭睡了。” 特木勒翻身坐起来, “干脆再讨论吧!”
刘占强也慢吞吞坐起来, 长叹了一声说: “特木勒, 你别生我的
气, 好, 咱们就再唠唠吧!”
下午, 刘占强和特木勒两个人顶了板。 事情是由李六六失踪引起
的。 大家在议论他的去向时, 刘占强忽然面孔严肃, 对特木勒说: “特
木勒同志, 这可不是我又想批评你, 怎么样? 这个人可靠吗? 我当初就说需要认真考验一下再带他进部队, 你硬说他会变好, 这不, 没影
了吧?”
特木勒没吱声, 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在长兄和领导面前更是谨
言慎语。 对李六六, 的确是特木勒提议让他入伍的。 特木勒认为, 消
灭干豌豆他是有功劳的。 在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有出卖自己和刘占强。
以后表现也没什么异常, 他只是想当个副连级的小官, 也是一个人正
常的要求。 当时刘占强对这个人的底细不清楚, 政治立场也没考验过,
不同意特木勒的意见。 他一朝经蛇咬, 十年怕井绳, 武工队长刘三柱
就是由于自己没有严格考验才混进了革命队伍, 这使他永远蒙羞。
特木勒是个心里做事的人, 也为李六六的事而悔恨, 尽管刘占强
反复提起这件事, 特木勒还是闭着厚厚的嘴唇没说话。
傍晚, 巴特尔把那只买回的羊宰倒了。 全调料炖了一大锅。 他的
意思是让全体官兵改善一下生活, 同时也是对刘占强一行的招待。 他
还跑了十几里路, 特意买了一坛子女儿红老酒, 想让大家红火一下。
可是, 刘占强又指着巴特尔的鼻子说: “这可不是咱们共产党的做法,
走到哪儿肥酒大肉, 这和国民党有什么区别?”
巴特尔中午打士兵被刘占强狠批一顿, 并让他向士兵赔礼道歉,
心里已经不悦, 下午好心好意又挨了训, 心中更为不悦。 他说: “刘书
记呀, 作为部队, 长期在山区里作战, 也应该改善一下生活。 共产党
的队伍, 也是骨头上长肉的人。”
刘占强一听更生气了, 说: “巴特尔! 共产党人要艰苦奋斗, 勤俭
节约! 这顿饭我不吃!”
刘占强真的没吃这顿饭, 自己跑到了一个老乡家, 捞了半盆腌白
菜, 吃了一个煮土豆。 巴特尔就窝火了。 他对特木勒说: “哥哥, 没想
到, 共产党的军队这么严, 我可受不了这种气!”
特木勒马上说: “巴特尔, 咱们都是弟兄, 刘书记说的话你别介
意。 共产党要让老百姓拥护, 就得各方面注意。”特木勒为了巴特尔的面子, 就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吃了这顿饭。 许
久没喝酒, 也兴致了一碗。 特木勒高兴时也是很热闹的。 他唱的很好
听, 就唱了一首男欢女爱的情歌, 把大家笑翻了天。 一下子, 他和战
士们的距离就拉近了。 他这样唱:
叫一声妹妹睁开眼,
哥哥就站在你眼跟前。
麦茬谷茬黑豆茬,
看见妹妹浑身身麻。
一把握住妹妹的手,
抱住膀肩肩亲上个口。
抱住膀肩肩亲了个嘴,
满肚子生铁化成个水……
特木勒唱完, 人们哄堂大笑, 他却表情本本的, 一点不笑, 这就
惹得人更加发笑。 士兵们瞎起哄, 还在喊: “唱的好, 再唱一支光棍哭
老婆!”
特木勒摆摆手, 说: “这个不健康, 我给你们学个马叫。” 他就半
张开嘴, 嗓子里不知怎么抽动, 就 “咴咴咴” 地叫出了几声, 接着又
从鼻子里 “喷喷” 地打了几个响鼻, 把士兵们笑得跌倒爬起。 有的跑
过来, 亲切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断敬酒。 特木勒趁着酒兴, 又给大
伙学习了牛和羊叫, 都叫得逼真生动, 大家都跟着学牛和羊叫起来了,
好不热闹。
吃饭结束, 特木勒就兴致勃勃地对刘占强说: “刘书记, 给你报告
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巴特尔想把他的部队编到咱们的队伍。 国民党名声太臭, 他不想
再挂这个牌子”
刘占强很矜持地问: “特木勒, 你觉得他可靠吗?”
“那还用说吗? 为了救咱们俩, 他冒着生命危险, 把刺刀搁在了副
官脖子上。 今天为了救咱们, 又做了小短汉, 再说, 他是松拉扎布的
亲外甥, 是巴图的内弟, 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兄, 他怎么会不可靠
呢?” 特木勒说话斩钉截铁, 毫不含糊。
刘占强又矜持了一会儿, 说: “这事得请示。 安排他在国民党卧
底, 是巴图书记的意思。”
特木勒说: “巴图书记也说过, 巴特尔长期在国民党军队工作, 适
当要换防。 要不, 他会沾上这个部队的不良风气。”
“他身上已经沾满了国民党身上的腐味, 你看看他今天中午那些作
法。” 刘书记说。
特木勒有些生气, 据理力争道: “刘书记, 巴特尔每次都是豁上自
己的性命救咱们, 中午打士兵都是小毛病, 慢慢改嘛!”
“特木勒, 你别急。” 刘占强还是那么慢条斯理, “各种人我都经
见多了。 你不知道吗? 刘三柱这个叛徒, 当时的表现也真令人叹服啊!
他千方百计为共产党提供经费, 山盟海誓忠于共产党, 最后呢? 不是
叛变了吗? 这些教训, 我们不能不吸取!”
特木勒无语了。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人, 今天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这也是他一生中很少和别人争辩的一次。 他不愿意再说。 他并不认为
自己错了, 而认为刘书记是自己的领导, 共产党员应该下级服从上级。
所以他选择了无语。
特木勒一旦闭了嘴, 就真的闭嘴了, 有理没理, 想通想不通都闭
嘴了。 他默默地背向了刘占强, 面对着那一面黄泥巴巴的土墙看着,
好像土墙上有一个美女吸引着他。
刘占强站了起来, 拍了拍特木勒的肩, 说: “兄弟, 我去找找巴特
尔, 我替你解个围, 我要告诉他, 加入共产党的部队是要经过批准的,
这样你就好下台了。” 说完, 刘占强出了门。
特木勒没搭理, 还在盯着墙壁看。一会儿, 巴特尔悄默声进了屋, 表情很沉重, 握着他的手, 说:
“哥哥, 那我就走了。 咱们后会有期。”
“啊? 刘书记真的不接受你们?” 特木勒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兄
弟, 你们不能走啊!”
“刘书记说了, 加入共产党部队, 要经过考验, 我们不够格。” 巴
特尔眼里闪出点泪花, 像受了委屈, 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特木勒追
出门, 他的部队已经结集完毕, 并很快撤出了大院, 向村外出发了。
刘占强回了屋, 见特木勒面朝墙壁睡了觉, 呼呼地喘着粗气, 明
显是生了气。 他在他屁股上砸了一拳, “怎么? 生气了?”
特木勒没动弹, 也没说话, 长长出了口气, 还是面朝墙壁睡着。
其实, 两个人谁也没有睡着。 自从他俩在丰镇相识, 就一直亲如
弟兄, 一同战斗, 一同受伤, 一同在生与死的战火中患难。 他们共同
面对的现实是消灭敌人和自己被消灭, 他们没有矛盾, 也没有时间去
争论什么。 可是面临新形势, 他们有了分歧。 尽管两人互相坚持自己
的观点, 但他们在生死线上交结的感情不会那么脆弱。 两个老弟兄共
同想了整整大半个黑夜, 终于坐起来, 心碰心地交谈起来。
特木勒说: “刘书记, 咱俩都是共产党员, 共产党员就要守纪律,
下级服从上级, 你是支部书记, 我应该服从你的领导, 我不该闹情
绪。”
刘占强说: “特木勒同志, 你说得很对。 我也得服从咱们的上级
啊! 出发前, 咱们的首长巴图同志怎么说的? 虽然我们和国民党势不
两立, 但我们党内也是有斗争的。 我们党内, 陈独秀认敌为友, 把权
力拱手让给了国民党, 蒋介石才敢公开发动反革命政变, 才敢大肆屠
杀我们共产党人。 给我们党造成了多大损失? 为此巴图同志也受了上
级的批评。 谁是我们的敌人, 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
要问题呀, 所以巴图同志让我们在党建时一定要严格把关。 象巴特尔
这支部队, 毕竟是从国民党军队里熏陶出来的, 一撮毛这些人, 身上的匪气那么重, 共产党的素质一点也没有, 咱们咋敢轻易吸收他们进
了咱们的队伍? 你现在能理解我了吗?”
特木勒点点头, 说: “刘书记说的很对, 对巴特尔他们严一点审查
是对的, 可我总觉得不应该辜负他们对咱们共产党的这份感情。 我也
想过, 如果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符合共产党的标准, 恐怕不是一天半天
就能解决的事。 我的意思是先把他们团结在身边, 慢慢地感动他们,
说服他们, 让他们逐步变得离党的要求越来越近。”
刘占强马上打住他的话, 说: “特木勒同志, 我原来的想法和你一
样, 也是先吸收进党内, 慢慢教育, 可是我犯了严重的错误, 最典型
的是刘三柱, 一开始就轻易信任了他, 给了他权, 给了他机会, 所以
我们吃了大亏。 我还是坚持, 一开始把关一定要严格。”
两个人正交谈着, 突然村中传出激烈的狗咬声。 接着, 急促的马
蹄进了院子, 原来色楞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色楞进了屋, 满脸红青黑伤, 裤子破了, 露出了血淋淋的膝盖。
“这是怎么了?” 刘占强和特木勒吃了一惊。
昨天下午, 色楞根据刘占强的指示, 先行去了榆树沟。 他是作为
共产党大青山第一团政委的特使和胡良发进行先期联络的。 出发前,
大家就知道, 胡良发性格豪强, 老子天下第一, 是个谁也领导不了的
刺头。 但这个小子爱打仗, 打起仗来不要脑袋, 弄好了是一员猛将,
弄不好就是一个祸害。
在刘占强的眼里, 这样的人根本不符合共产党的要求。 但他是从
国民党队伍里决裂的人物, 又是党组织批准的一支队伍, 自己做为这支队伍的最高领导, 必须要把这支队伍管好带好。 所以, 先派色楞和
胡良发取得联系, 并将党的有关指示通报于他。
色楞和胡良发攀起来有点老亲。 当年, 胡良发曾在白老虎府下当
家兵, 因白老虎没有及时给他发饷, 又因他只当个家兵小队长, 嫌官
小, 就撬开了白老虎的帐房, 卷了三百块大洋。 他出逃时, 色楞还追
捕过他, 色楞抓住他后, 看在亲情的面上, 又把他放了, 所以, 刘占
强就派色楞当了先锋官。
色楞骑着马, 向榆树沟奔去。 在一条大沟的拐弯处, 忽然传来了
一声声尖利的高音唢呐声, 接着, 一群男女, 白鞋白帽, 披麻戴孝,
正在给死人安鼓发丧。
马匹听了唢呐, 又见了这么多白衣孝子, 受了惊吓, 立即双蹄并
抱, 立了起来, 惊恐地向河床跑去, 由于马匹从半坡冲到沟下, 他从
马上摔下来。 弄了个浑身红青黑伤, 动弹不得。
发丧的孝子贤孙们奔过来, 擒住了受惊的马匹, 把色楞扶到了村
子旁边, 帮他擦洗了伤口, 又给他端来了办丧事的炸糕。
一位老者闲聊中问色楞: “你是哪的人? 去哪呀?”
色楞知道共产党这个名字深得人心, 就实说道: “我是共产党部队
的, 要去榆树沟执行任务。”
“什么? 你是共产党?” 那老者忽然站起来, 把手里的长烟袋指向
了色楞, 大骂道: “哈哈! 这么好的糕, 让狗吃了!” 随后这个老者向
村人大喊道: “他是个共产党, 快把他轰出去!”
呼啦扑过一群人来, 围住了色楞, 大声骂着: “滚出去, 滚出
去!”
色楞弄懵了, 连忙解释说: “各位大爷叔叔, 共产党是专门为老百
姓办事的! 是……”
话还没说完, 乡亲们就七嘴八舌骂起来。 脏言恶语不堪入耳。 那
个老者的烟袋锅子还在色楞面前点着, “你说共产党好, 没有共产党,我家兄长怎会这么快就死了?”
从人们的骂声中, 色楞才知道, 胡良发在榆树沟驻扎后, 把榆树
沟周围村的民房都抢占了。 三四个村子的农民被赶到了眼前这条沟里,
没有住处, 就在地上挖了地窖, 上头搭些树枝草根挡风御寒。 有几个
老人经不起潮湿和寒冷的折腾, 相继去世了, 今天村民打发的老人,
已是第四个死者。
色楞被村民们轰出了村子, 正好路过了他们挖下的地坑。 这很像
是原始人类最初的建筑。 在地下挖个坑, 搭上几根木棍, 铺上一层草
秸, 再用土一压, 就在里面生活了。 里面黑暗、 潮湿、 阴冷、 丑陋、
肮脏, 满是蛛网和令人窒息的怪味。 坑与坑之间的墙壁上, 像长了白
癫疯似的, 渗出了白花花的盐碱。 每个坑里都有一个土炕, 实际是一
个比地面略高一点的土台子, 不能通火, 也不能冒烟, 上面铺着麦秸,
麦秸上胡乱堆着几床露着棉花的破被, 或者是一堆臭鞋烂袜。 人在里
边不能直立, 半弯腰或者匍匐爬行。 一缕光线不一定通过什么缝隙射
进来, 这就是上帝最好的礼物。
色楞很辛酸, 是胡良发打着共产党的幌子, 把老百姓赶到了这里,
过上了原始社会的生活。 所以, 老百姓才对共产党这么敌视。 他想尽
快找到胡良发, 以亲戚和曾经的同事劝告他, 立即归还老百姓的房舍,
重新做个好人。
色楞浑身疼痛, 爬不上马背, 只能牵马慢行。 忽然, 不知从哪儿
闯出一杆子人马, 把他团团包围了, 然后将一个牛毛口袋蒙在他的头
上, 他顿时眼前黑不隆冬。 接着, 他的双手被捆了个结实, 又把他绑
在了一棵树杆上。 然后听到这伙人大喊起来: “抓住他, 别让他跑
了!” 听起来, 他们又去抓刚才那伙做丧事的人。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 色楞听见又有几个人聚在了自己身边。 一
个粗声大嗓喊道: “你们听着, 只要每人交一块大洋, 我们立即放你们
回家。 拒交的人, 就立即给共产党当兵”。“我们哪有大洋, 连一个铜子都没有啊!” 几个人乞求, 接着就听
见他们惨叫起来, 大概是被踢到了什么要命地方。
突然, 一只大脚也踢到了色楞的肚子上, 大声问: “你呢?”
色楞脑袋蒙在口袋里, 反问道: “你们是胡良发的共产党吗?”
“嗬, 这小子还知道胡长官? 你敢大名小字, 那是我们长官!” 那
个粗声大嗓的家伙说完, 又冲色楞肚子踹了两脚, 喊了声: “统统带
走!”
色楞被一根绳子牵引着, 一会儿爬山, 一会儿过沟, 跌跌撞撞不
知走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就被圈进了一间屋子, 一扇快要散了架的破
门唏哩哗啦被关上了。
很快, 隔壁的房子又传出了惨叫声, 还有皮鞭的呼啸声。 原来,
他们把刚才捉来的人一个一个进行拷打。 让他们心悦诚服地答应给共
产党卖命, 而且要画约并盖上血印, 契约上都写着: 如果哪个敢当逃
兵, 格杀勿论。
轮到色楞了, 掀掉了他头上的毛口袋, 眼前的景象使他惊呆了。
这里关着百十来个人, 一个个都光着身子, 蜷缩在这间牛棚改成的空
间里, 他们每个人浑身都是紫黑的鞭痕。
色楞马上说: “你们别打我, 我和你们胡营长是朋友, 我要见
他!”
“什么? 他现在是团长了, 你也太小看他了!” 那个粗声大嗓的家
伙, 胸脯上长满了黑毛, 一看就是个打手。 他说: “你就是那个一路喊
着要见胡团长的人吗? 那好, 我就让你见见。” 说完, 就把色楞推出了
门, 又象拽了一条驴, 拉进了一间石窑里。
石窑很深, 窑后头横着一条大炕, 大炕上堆着厚厚的被褥, 炕前
摆着一个方桌, 方桌上放着一把马鞭, 还有一把精致的手枪。 胡良发
像一座恶神靠在被垛上抽大烟, 一个士兵正给他打烟泡。 他边抽大烟,
边打量着进来的人, 见色楞直挺挺地站着, 大声问: “还没学会敬礼?”
色楞马上说: “良发, 我是色楞。”
胡良发认真打量了一下, “色楞? 哈哈, 你是色楞? 你不是跟着刘
占强和特木勒走了吗?”
“是, 我正是带着他们的信件和党组织的文件来见你的!” 色楞说
着掏出了文件, 正要递给胡良发, 胡良发伸出了毛茸茸的巴掌, 摆了
摆, “不看不看! 他们那个共产党我不认! 共产党是我喊出来的, 这支
部队也是我建起来的, 他们凭啥给我头上压两个官儿?”
色楞看到他如此愚蠢, 说: “良发, 我劝你不要这样。 共产党是李
大钊和润芝建起来的, 怎么成了你的党? 共产党是为天下老百姓谋利
益的, 你看你给老百姓办了些什么事情?”
胡良发一听就火了, 说: “看在你我亲情, 也共过几场事, 我今天
就放你一把。 但不许你再谈这件事。 我告诉你, 这个队伍就是我说了
算, 一个队伍总得有个名号, 我这个队伍一开始就叫共产党, 是活佛
给我起的名, 这个名字吉祥, 我不能改。 你回去告诉刘占强和特木勒,
他们想去哪儿当官, 我不管, 来我这儿, 我不要!”
“这是党的命令, 也是党的原则! 你不能这样!” 色楞拒理力争。
把文件装进了衣袋挥挥手说: “那我告辞了! 你要考虑后果!”
正在这时, 一个又细又尖的声音在门外喊 “报告!”。
“进来!” 胡良发拖长声音回答后, 一个瘦小低矮的人小心谨慎地
进来, 挺起胸膛敬了个军礼, 然后问: “报告团座, 什么时候行动, 请
您指示。”
胡良发干巴利脆, 声音洪亮说: “尽快出发, 必须抢占先机!”
色楞立即发现, 进来打报告的人正是李六六, 他现在可不是副连
长了, 当他逃到榆树沟, 提供了刘占强特木勒已被抓捕, 又在山洞藏
了许多武器后, 胡良发兴奋到了极点, 高兴之下, 竟任命他为副营长,
而且让他带路去贾家村抢回武器弹药色楞摔下马来, 满脸红青黑伤, 看不清眉面, 这位副营长竟然没
有认出他来, 便说: “团座高见, 如果那几个女人知道了刘占强和特木
勒被捕, 会转移武器, 也会逃跑。 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那三个女
人, 一个比一个漂亮, 团座也该闹个压寨夫人了!”
李六六本是想讨好胡良发, 没想到胡良发立即大怒, 骂道: “滚你
妈的! 你忘了? 老子的队伍不发展到一千人, 决不娶老婆! 滚!”
李六六灰溜溜滚出去了, 胡良发把脸扭过来, 又对色楞说: “老
弟, 我看你别走了, 跟我干吧! 我不会亏待你, 你看, 刚才这小子,
一来我这儿, 我就给了他个副营长, 你, 正营级待遇, 也给你带兵的
权力, 怎么样?”
色楞冷笑了一声说: “老乡, 人各有志, 我走了。”
胡良发显出了格外的大度, 站了起来, 拍了拍色楞的肩膀, 显出
了和蔼真诚, 说: “好, 去哇! 我尽管不和刘占强特木勒合作, 但我可
告诉你, 这俩个人是国民党的要犯, 国民党已布了天罗地网, 有多少
人要抓他去领赏, 你要好自为之哟!”
第三十八章
听了色楞的报告, 刘占强和特木勒的心唰地冷了下来, 心脏紧张
地跳动着。 满心要建立一支革命队伍, 却被这么一个匪霸窃取了领导
权, 这种失望和悲凉的心情自不待说,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贾家村里
存放的武器和宝莲等人的安全。 现在, 谁也来不及互相埋怨了, 刘占
强用无奈的眼光看了看特木勒, 说: “看到了吧, 咱们总是以善良的心
去理解别人, 这不是又一个刘三柱吗?” 这话没有批评, 更无指责, 像
和风细雨一般平静, 可是, 特木勒听了却象被刺了一刀, 心里难受。一股热浪又从胸中涌上脖子, 涌上脸, 使他的脖子和两张大脸变得痛
红, 并感到无比的发烫。
起初, 刘占强就不同意收编这支队伍。 他的理由是, 胡良发虽然
和国民党决裂, 完全是出于私报家仇, 他对建立革命队伍的军事意义
和政治意义全然不知, 对共产党的革命宗旨和共产党的组织纪律也全
然不知。 而巴图同志和特木勒认为, 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 必须要经
过漫长的教育, 不可能要求马上就有那么高的觉悟, 他们的意见是先
把胡良发容纳进来, 再进行慢慢的教育, 使他逐步适应党的规矩。 两
种意见争得很激烈, 后来, 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 刘占强才
不得不同意收编胡良发的队伍。
眼前的事实, 证实了刘占强的先见之明。 特木勒自觉愧疚。 他怒
不可遏, 从腰里拔出了匕首, 猛力插在桌子上, 发誓说: “如果他们真
敢抢了我们的武器, 伤了我们的亲人, 我亲自宰了狗日的!”
时间紧迫, 来不得半点拖延, 去榆树沟已没有任何必要, 当务之
急是先去贾家村, 去保护和转移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武器和人员。
他们立即跳上马背, 挥缰出发。 三犋骑马一出村就向原路飞奔。
大狗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 就被特木勒用圪肢弯夹上了马背, 大狗又
喊 “二狗”, 二狗早往前边奔去, 领着马队前行了。
四处一片漆黑, 走了许久, 沟谷树木才渐渐明朗清晰起来。 沟谷
里罩着一层似云似雾的湿气, 从远处看, 贾家村一带下大雨了。
“如果胡良发他们抢先一步, 咱们怎么办?” 特木勒问。
色楞说: “我估计他们还没有赶到贾家沟。 我离开他们时已经有了
夜色, 他们最快也得今天凌晨行动。 再说, 那一带有大雨, 胡良发不
一定会冒雨行军。”
特木勒分析了双方距贾家村的路程, 认为胡良发是个急性子军人,
未必会落后。 但他考虑最多的是, 人家至少是一个营的军队, 战斗力
很强, 咱们人手太少了, 就算和宝莲她们汇合, 也顶多十来个人, 怎么能打得过人家?
“咱们看情况, 能打就打, 不能打就走, 先把武器保存好是主要任
务!” 刘占强说。
“战场上的事,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咱们应做好牺牲的准
备!” 特木勒总是想的很多, 他停下了马, 把大狗放在了地上, 说:
“大狗, 打仗的事你还小, 你赶快顺原路返回去。 去红格尔寺找到活
佛, 让他立即想办法来救我们。”
大狗立在马头前, 挡着马不让前行, 说: “叔叔, 我不离开你, 我
要和你们在一起!”
特木勒大声说: “听话!” 说完就撩起缰绳, 冲马屁股抽了一缰,
几匹马呼地冲了出去, 把大狗丢在了后头。
马队飞快驰骋……
一会儿发灰的天上透出了红色, 接着, 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
峡谷的上空豁然开朗了, 地上的一切东西都看得非常清楚了。 一些鸟
儿也从树林里飞出来, 亮起了金翅。
他们已经来到了那次搁浅马车的大河旁边。 宽阔的河道里聚满了
洪水, 说明这一带的确下了大雨。 山根底下, 发现了一片的狼籍, 有
军用罐头钵子, 有各种废纸和动物的残骨, 这是巴特尔队伍在这里的
夜间宿营地, 看样子他们刚刚开拔。
特木勒心中又闪了一念: 进了贾家村, 如果和胡良发发生战斗,
肯定寡不敌众, 既然巴特尔的部队刚刚开拔, 是不是赶快追上去, 要
求他们返回来援助? 可他又一想, 已经把他们拒之门外, 现在怎么好
和人家张口?
这时, 色楞也有这样的想法, 说: “刘政委, 巴特尔他们刚走不
远, 我们可以追上去, 求他们增援!”
刘占强停住了马, 斩钉截铁问: “已经定了的事情, 怎么能随便更
改?”特木勒急了, “刘书记, 这次正是考验他们的机会, 还是去追他们
吧!”
“特木勒, 他们就算是可靠, 也得走完程序才能入伍。”
两个人正在讨论, 忽然枪声大作, 只见贾家村的几道山脊上到处
人影跑动, 边跑动边放冷枪, 而且隐约能听到人的喊叫声。
果然, 胡良发的部队已经抢占先机, 包围了村子。
李六六投靠了胡良发虽然时间很短, 但很得胡良发的赏识。 李六
六满以为刘占强和特木勒已被国民党抓捕, 剩了几个娘们很好对付,
不曾想, 他们还安然地活着, 他的心里无比恐惧。 刘占强和特木勒的
厉害, 他是亲自经历过的, 如果他们再回了贾家村, 夺获了那批武器,
胡良发怎么会饶了自己? 到那时, 别说当副营长, 就连脑袋都保不住
了。 所以, 色楞离开榆树沟后, 他就不断催促胡良发, 唆使他连夜出
发, 才抢占先机包围了贾家村
第三十九章
得知李六六怆惶奔回贾家村, 又奔向榆树沟后, 宝莲和梅花就觉
得发生了严重的事情。 她们都紧张了起来。
这批武器, 是大家用生命换来的, 也是今后共产党部队安身立命
的命根子, 临走时, 特木勒安顿宝莲, 丢了脑袋也不能丢失武器。 既
然有了情况, 那就得马上转移。
宝莲立即召集大家商议。
按贾大爷的想法, 武器放在狼洞里, 肯定会万无一失, 一旦有人
来抢来偷, 都会变成三只狼的美餐。 而宝莲认为, 既然李六六离开了
刘占强和特木勒, 又向榆树沟逃去, 肯定是要去投靠胡良发。 胡良发有一个营的队伍, 一个营对付三只狼太容易了, 武器安全难以保证。
如果把武器放在茂密的桦树林里, 敌人搜山也会被发现。
梅花在沟底练武时, 发现有一段很深的沙崖, 沙崖下有一个被洪
水涮空的旁窑, 把枪支放在旁窑里, 上面再盖些树枝不会被人发现。
这个意见又被贾大爷否决了。 贾大爷看了看天空, 满天是一线一线的
白云, 这是下雨的预兆。 一旦下雨, 四面的水就会流进沟里, 武器就
会被洪水冲走, 就算冲不走, 武器着了泥和水, 就是烂铁一堆。
云霞突然插了话, 说: “我们家乡倒是有个好地方, 我家的祖坟,
是用石头圈的, 只要把石板揭开, 就能进去, 里边放了枪支武器, 谁
也不会怀疑, 也决不会被人发现。”
“你的老家在哪儿?”
“在前面的老虎沟。” 云霞说。
“哎, 这个地方我知道。 我放羊时探草地, 去过那里, 路程倒不
远, 十五六里路, 只是爬山过沟的, 没半天去不了。” 贾大爷很赞许这
个地方。
宝莲对这个地方也感兴趣, 说: “远点怕什么! 十五里山路, 咱们
又不是没爬过?”
“七八十条枪, 每枝枪十五六斤, 每个人扛十枝枪, 就是将近二百
斤, 还要爬山过沟, 怎么行呀?” 梅花有点担心。
宝莲数了数人头, 很自信地说: “云霞、 梅花、 香香、 我, 加上贾
大爷, 五个人, 搬两趟就行了, 我们马上行动。”
虽然都是妇道人家, 但都是苦水里泡大, 什么苦没吃过? 每个人
左肩挎五支, 右肩挎五支, 两只手里各提一支, 十二支枪的重量, 他
们是咬着牙迈步的。 为了让他们背起来方便, 贾大爷又用绳子把枪捆
在一起, 这样就更紧凑了。 他指点了道路, 让女人们先走, 他说要给
新来的老伴做饭, 做好饭, 马上就赶去。
四个女人挎着四十多枝枪下了山, 过了一段沟就开始上山。 上山可不轻巧, 迈一步都很艰难, 没过一会儿就腰酸腿困, 气喘吁吁, 汗
水就湿透了衣衫。 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 来回旋转, 好不容易爬到
了一个石崖下, 就再也走不动了。
四个人依坡躺下, 仰面朝天喘着粗气休息。 忽然, 头顶上一只鸟
儿像被绳子拽住了, 扑腾着翅膀, 直往石崖上靠近。 她们顺势一看,
吓出了一身冷汗。 石崖上, 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有锹把粗细, 丈二
长短, 颜色和岩石一样, 如果不是它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它张着血红的大口, 口里一根黑色的信子不断闪
烁, 那只鸟儿挣扎着, 发出了声声鸣叫, 很快就要被它吸进嘴里, 变
成它的美餐。 如果这条大蛇不消灭, 横盘在崖上, 她们也很难通过。
“哗啦!” 四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拉响了枪栓, 因背后有十几支枪拖
着, 只能侧过身子, 各选大蛇的身段。 宝莲轻声地喊着口令, “一二
三, 放!”
四枝枪口同时冒出一股白烟, 那条大蛇在崖上扭曲翻滚了一阵,
身体圈成了一团, 从崖头顶扑溜溜滑落在了羊肠小路上, 然后坚硬的
身体慢慢松开, 瘫软地洒散在地上。 它被打死了。
四个人奔过去, 用刺刀挑开蛇体, 四个人同时都命中, 一枪在头
顶上, 脑袋被打的稀烂, 一枪在腹中, 腹部鲜血直流, 另一枪打在了
蛇的尾部, 尾巴和蛇体已割断, 蛇虽死了, 但尾巴还在微微地摆动。
她们虽然经历了这场惊吓, 但这毕竟是对她们这一段刻苦训练射击的
成果检验。
此时, 贾大爷也赶了上来。 他也挎着十条枪, 手里还提了两挺机
关枪, 机关枪怪重的, 他也在崖下喘了一阵子气。 看见了死蛇, 夸奖
了宝莲她们好枪法。
他说这条大蛇吞食了村里不少羊羔, 害得村里人谁也不敢来这儿
放牧。 村里人早想灭它, 但一直也没个办法。 那年村人在肉食里包了
炸药, 只要蛇一咬肉, 炸药就会爆炸。 可是这家伙不用牙齿咬, 一口把炸药吞进了肚子, 炸药没爆炸, 在它肚子里消化了。 今天可为村民
除害了。
贾大爷说, 凡是有大蛇盘踞的地方, 都有宝藏。 他上了石崖, 前
后左右寻找半天, 没有发现什么, 倒是发现了一个瓮口粗的石洞, 这
大概就是蛇窝。 他灵机一动, 就把手里两挺机关枪塞进了洞里, 说:
“先把这两个大家伙藏在里边, 待缓过手来再往别处倒腾!”
他们继续前进着, 爬过了一座山, 又过了一道沟。 这里, 山沟两
边都是很密的松林, 还有一帘漂亮的瀑布, 瀑布的左边就是云霞家族
的老坟, 果然, 这里很宽阔, 四壁都是石头砌的, 很坚固, 也很安全。
她们把第一批枪支存放在了里边。
她们急匆匆返回了贾家村, 天已经黑尽, 而且天空布满了墨云,
看不见一颗星星。 一股冷风吹过, 雨点子就哗啦啦地打下来, 一会儿
地上就泥泞一片。
这真是老天爷和人作敌, 十月份了竟然打起雷, 而且, 雷声像个
巨大的铜皮圆筒子, 在天上滚来滚去, 发出了沉闷而带着回音的巨响,
闪电时耀眼的蓝光, 划破了黑黑的夜空, 照出了大风雨中疯狂乱摆的
森林, 雷电后就是大雨滂沱的声音。
她们全身湿透了, 衣服紧贴在身上, 冰冷冰冷的, 雨水顺着头发
流了满身, 灌进了脖子, 和汗水混合在了一起, 每个人都打着冷噤。
这次运输, 除了枪支, 还增加了几箱子弹。 子弹一旦遭了大雨淋湿就
会变成哑弹。 她们拼力攀到了蛇洞, 把子弹藏了进去, 才卸了一个大
大的负担。
像这样的雨夜, 如果对道路不熟悉, 就根本别想继续前进。 连贾
大爷这个每天在深山老林出没的人, 也不敢贸然赶路。 果然, 走了一
会儿, 大家就迷了路。
第一次运送武器回来后, 大家就想吃口东西, 可为了争分夺妙,
打算吃掉那条刚才被击毙的大蛇。 贾大爷说, 蛇肉属大补, 人吃了精气神就来了。 可来了这座石崖下, 却没有找到大蛇的尸迹。 他们只好
饿着肚子, 冒着大雨, 忍着寒冷, 咬着牙齿继续前进。
“当心, 前面是滑坡。”
“往左边, 右边是石崖!”
她们互相提醒着, 互相拽扯着, 每个人的心里不禁泛起怜惜和感
动, 大概这就是战斗的友谊。
这阵子虽然没再打雷打闪, 但大雨并没有停止, 眼前仍然一片漆
黑, 谁也不知走到哪里, 更不知东南西北。 忽然, 在墨黑的深远处,
五六只小红灯笼在不断闪烁, 小灯笼的微光下, 有三只狼屁股蹲在地
上看着远方。 它们似乎发现了眼前的人影, 忽然翘起了尾巴, 向她们
飞奔过来, 大家惊慌地躲闪, 差些从山坡上滚下沟谷。 这时, 贾大爷
大喊了一声, 三只狼就乖乖地又把屁股稳坐在了地上。 原来, 每到夜
晚, 贾大爷养大的这三只狼就出来捕食。 它们嗅觉很灵, 老远就闻到
了贾大爷的气味, 一路就追来了。
这可好了, 贾大爷让大家坐下来, 把每个人身上的枪支取下来,
然后用绳子绑在了狼身上, 大家的负担一下就减轻了, 狼背上绑着武
器, 越沟跳壕, 走得飞快。
又是一阵激烈的雷声闪电, 风雨停止了。 人们缓过神来才发现宝
莲失踪了。 她们不断地喊着, 拍着手掌联络, 都没有回应。 贾大爷又
说了句什么狼语, 两只红灯笼就消失在黑暗之间。 一会儿, 它们用嘴
巴叨着宝莲的衣袖和大家汇合了。
宝莲一步也不能走了, 在泥泞的山谷石林中, 她的一只鞋早就丢
失, 她以极其顽强的精神, 踏着尖石和柴棍行走, 可以想像她的脚会
多么痛苦。 大伙停下来, 贾大爷把自己的毡帽套在了她的脚上, 用绳
子绑死, 才又慢慢开始前行。
忽然, 她们觉得进了一片沼泽, 野草齐腰深, 用脚慢慢探, 地底
是硬的。 但大家都不敢再迈步, 万一陷进了沼泽, 那可谁也出不来了。大家只好原地停下来。
“怎么走进沼泽里了? 这是向哪面走?” 大家互相问。
“我觉得向东呢!”
“不对, 向南。”
几个人争执着, 谁也不知是什么方向。
“算了, 别乱走了, 方向不对, 越走越远。” 宝莲说。
贾大爷也说, “天快亮了, 看清了方位再走, 反正武器在咱们手
里, 大家不要急。”
其实, 贾大爷这是在安慰大家。 他也忐忑不安, 刘占强和特木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安危怎样? 胡良发的队伍进了贾家村, 如
果找不到武器又会怎么样? 家里还有李凤英的妈妈, 敌人是否会迫害
她? ……
但是, 她们只能无可奈何地蹲在这沼泽地里, 焦急地等待着天亮。
人累到极点,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 竟然听到了云霞和梅花打起
了呼噜, 只有宝莲忍着脚伤的巨痛, 静静地站立在至膝的污泥里。
一声长长的鸡叫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 啊, 有鸡叫了, 这儿离
村子不远, 宝莲惊喜地喊: “快醒醒, 有盼了!”
这时, 一抹朝霞露出了天边, 微风掠过了草丛, 发出了沙沙响,
还隐隐听见草底下潺潺的流水声, 在这些细微的声音中, 还听到了一
种特别宏大的轰鸣声, 这声音像响在半空里, 又像响在地层底下, 叫
人捉摸不定。
“这是什么声音?” 宝莲问大家。
大家侧耳细听, 听不出来。 忽然云霞惊喜地叫起来, 说: “这是瀑
布声, 快走, 过了这座山, 就是我家的祖坟, 忘了? 咱们的枪支就藏
到瀑布旁的墓穴里。 啊呀, 没想到, 我们瞎走, 竟然比正走还准呢!”
大家欢呼起来。
这时, 大地渐渐明亮了, 夜幕的黑暗迅速地消散着, 远处的山脊
树木和再远一些的村庄也隐隐看清了。 这个村子, 正是云霞的家乡老
虎沟, 远远望去, 十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