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西瓜
张祖强

济南的夏日,天气闷热得异常。太阳躲在云层里,不肯露出她那真实灼人的面目。办公室门前的杨柳,好像刚挨过批评的孩子,厌倦地耷拉下一度春风得意的绿丝。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的凉意。街市上翻腾着滚滚的热浪,卖雪糕的人儿嘴里含着冰激凌,脸上还流淌着汗珠儿。
午饭后,学校里如火如荼举行的全县期末统考,还差半个小时就开始下午的第一场考试了。我从门卫值班室里随意向外一看,一辆熟悉的摩托三轮车映入我的视线。
车上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位开着车子,一位坐在车厢里。车厢里还有很多卖蔬菜用的塑料袋子。塑料袋子旁边,搭载着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那佝偻着身躯,弯腰驼背斜靠在人力三轮车旁边的,不是我的老母亲吗?是的,是我那六十七岁的母亲。
今天清晨,我从现在的新家里,骑着摩托车去学校上班的路上,看见了母亲。她正吃力地骑着那辆人力三轮车,摇动着瘦弱的身躯,载着用袋子装的满满的蔬菜,从五里外的老家赶到我居住的乡镇集市上去卖。从离母亲老远的地方,我就停下摩托车,想帮助母亲把这车蔬菜运送到集市上。可是她却说:“你去学校上班要紧!不要耽误了工作。你爸爸开着摩托三轮车,早已到集市上了。我慢慢地蹬过去就行的。你快去上班吧!”看着母亲执意不肯让我帮她,我也只好作罢。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坐在值班室里。缭乱纷扰的心灵,却久久不能平静。
想着母亲蹬车去集市上卖菜的背影,想着母亲为养育我们弟兄三个的操劳,想着六十七岁的母亲至今还和六十四岁的父亲一起为生活而忙碌,泪水不由地模糊了我的双眼。泪眼朦胧中,回忆的思绪把我带回到年少求学的漫漫途中。
一九九四年我在县城重点高中上高二,因为全省会考,学校要交200多元的考试费。家里没有钱,只好到十五里外的二舅家去借。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我和母亲穿着雨衣,在泥泞的土路上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二舅家。母亲把借来的钱,塞到我手里,对我说:“孩子,好好地上学吧。我不识一个字,没有文化,我不想让你们三个也这样下去。没有钱,我就是砸锅卖铁,我就是借遍亲戚友人,也要供你们考大学!”
将近二十年了,母亲那句铮铮的话语,此刻又回荡在我的耳畔。历历在目的情景,仿佛刚刚发生在昨天。还是那样的清晰真切,仍是那样的激越坚定,总是那样的深情悠远。
在母亲的深情注视下,在父亲的默默付出中,二哥考取了数学研究生。我也大学毕业,结婚生女,在工作的磨砺中,渐渐地成为远近闻名的诗人。
记得年少时,母亲的身材高大挺直,有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后来为了经营塑料大棚的蔬菜生产、销售,整天在低矮、湿闷的大棚下钻来钻去,就慢慢的变为驼背了。后来母亲又骑着人力三轮车去看望外婆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翻在地,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年龄渐老,身体慢慢地今不如昔了。
有时候我那4岁的女儿,好奇地学祖母驼背走路的模样,母亲总是笑着说:“这都是年轻时干重活、钻蔬菜大棚落下的毛病。”
我不能自语,唯有儿子知道:这是母亲为供养三个孩子上学而付出的沉重代价!年幼的女儿,怎么能体味得出祖母其中的酸辛苦痛呢?
她只不过是觉得祖母的驼背像个弯弓,好玩罢了。聪明的女儿虽然现在已经背下了唐诗三百首,但还是想像不到:正是祖母的驼背,托举出一流的诗人、学者。正是母亲的弯弓,我诗歌作品的利箭,才能发射到国内、海外,熠熠闪光,震古烁今。从母亲的驼背,我读出了鞠躬尽瘁的境界,我读出了父母的平凡和崇高。
现在,我的父母就站立在眼前。他们停靠在路东的摩托三轮车,和我只有数步之隔。我避开来往的车辆,从路西的校门口,赶紧跑到父母身边。
父亲头上戴着草帽,满脸的皱纹,浓缩着岁月的沧桑,写满日子的艰辛。花白的胡子,涂抹着生活的潦倒,刺疼我的内心。汗水浸湿了他那破旧的青布衣衫。
母亲从车厢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方便袋,里面是半个沙瓤的西瓜。这半个西瓜,虽然已被刀子切割成块状,但还是紧紧的粘合在一起。
母亲说:“天太热了!你把这西瓜拿去吃了吧。”我说:“你们吃饭了吗?”父亲说:“还没有呢,我们一会就到家。你快值班去吧!”
抱着这半个西瓜,望着父母的背影,我在公路边上站了许久许久。当日渐苍老的父亲驾驶着摩托三轮车,搭载着母亲骑过的人力三轮车到家后,打回了一路平安的电话时,我才回到我值班的门卫室。
我把西瓜放到办公桌上。西瓜旁边还放着上午我写作诗文劳累时,喝过的一个娃哈哈营养快线的空瓶。凝望着红色的方便袋,端详着方便袋里的沙瓤西瓜,思量着一瓶女儿也很愿喝的营养快线,我不由地感慨万千。
今年,我都36岁了,在风风雨雨的摸爬滚打中,已经懂得照顾自己了。今天午饭时,我因为上午刚写好了一篇大气的诗文,就在外面的餐馆里要了一个小菜、一瓶啤酒、一碗兰州牛肉拉面独酌小饮,凭酒助兴。
我吃饭的时候,没有想到我的父母。我只想到我的身体,我的工作,我的文学事业,我的如花似玉的娇妻爱女。可是我的父母却在炎热难耐的集市上,自己舍不得花钱吃饭的时候想着我!还是像小时候疼我那样,念着我,护着我,爱着我。他们总是怕我渴着,怕我热着,怕我生病,怕我压力过重。
我深切地明白了舐犊情深的真正况味。有人说,有爹有娘值金宝。我想说,父母这么老了,还在疼爱、牵挂着我,我是多么地幸福!
父母已经把我养大成人了,现在儿子能回报给双亲什么呢?父母为了三个儿子上学、结婚,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到现在,还欠着两万多元的外债。
我曾劝慰过父母:“这般年龄,头发都白了,劳累了多半辈子,不要再这样风里来雨里去而疲于奔波了!我自己现在也完全有能力把外债给您们一年内还清。”他们却认为三个儿子在当下的社会,都有各自的沉重负担。无论我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来还债。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就是我的父母,文化不高,却无比慈爱仁厚的父母。他们把一生的所有都给予了孩子,留给自己的只是憔悴的身心和累累的外债!他们到了人生的晚年,还不能安享清福,还在为生存而挣扎,还在为还账而奔命!
我曾经埋怨过父母的无权无势,让我不能飞黄腾达。我也曾经怨恨过父母的不懂时务,使我血液里流淌着自他们身上遗传的仁爱个性,在社会上被淡漠的人世,碰得头破血流。我还曾经抱怨过父母,不懂我诗歌作品的美丽,让我的心灵一直孤独。
现在我和妻子也当上了父母,拉扯女儿的艰辛,对女儿毫无保留地付出,让我们倍尝其中的酸甜滋味,倍感为人父母的厚重和疲惫。
我明白了父爱如山,我懂得了母恩温馨。
父母的仁慈厚爱,就是一首美丽的诗。
我深爱着我的母亲,也感恩我的父亲。
我要和宝贝女儿一起吟唱一首感恩的诗,一首传承着经典而美丽永恒的诗。
这首诗里有母亲的弯弓,父亲的还债,父母的仁德,孩子的幸福。
这首诗里卖菜的三轮,半个的西瓜,营养的快线,腾飞的双翼。
2011年6月28日14时30分
至21时倾洒于瀚灵轩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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