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8日,傅作义将军故里一一山西省临猗县孙吉镇安昌村,春和景明丶万木吐翠。笔者脑海里装着一系列大问号,踏进故乡安昌村84岁耄耋老人杨彩菊的家门。

杨彩菊给崔正来讲述在傅冬菊家当保姆的岁月
由于是相识数十年的老熟人,笔者在杨彩菊递过来的小椅子上落坐后,便开门见山地问:“彩菊姐,您是什么时候到傅作义的长女一一傅冬菊家当保姆的?”
听了我的提问,杨彩菊便掏出手机给二儿子打了个电话,问清孙子的出生年月后,嘴里念念有词地推算了一下,明确地对我说:“我是1993年农历五月丶54岁时,到北京崇文门傅冬菊家当保姆的。”

上图:离休后的傅作义长女傅冬菊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我对这位耄耋老人说:“彩菊姐,平津战役爆发前,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手下有62万人马。傅作义的长女傅冬菊是一位地下党员,她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了重要貢献,对傅冬菊女士的晚年生活,社会上有很多传说。你是傅冬菊晚年生活的一位重要见证人。我想把你在傅冬菊家当保姆时了解到的情况写成一篇文章,不仅让当代人仔细看一看,而且要留给历史和后人,以便让更多的人了解傅冬菊的晚年生活,了解傅冬菊母亲张金强和她弟弟傅瑞元的晚年生活情况。请您把自己观察丶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向我介绍一下。”
杨彩菊生性善良,十分健谈。由于我们已是相识数十年的老熟人,她十分相信我。话匣子一打开,她便毫无顾忌地把肚子里的芝麻豆子一起倒了出来:
“1993年初夏,我到傅冬菊家当保姆时,傅冬菊马上就要满70岁了。她离休后,从新华社香港分社回到北京,一直和母亲张金强丶弟弟傅瑞元住在北京崇文门附近一幢居民楼的三楼上,房屋面积大约有150多平方米。
上图傅作义原配夫人丶傅冬菊之母张金强
“我到她家当保姆时,冬姐的母亲张金强已经年过九十八岁了。由于上了年纪,老太太患有胃病。一天吃过韭菜捏饭(韭菜餃子)后她消化不了,便生病住院了。我到她家没几天,老人便出院回家了。一天,国务院来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干部前来探望张金强和傅冬菊,十分客气地对傅冬菊说:“家里不论有什么困难,您就及时给我们打电话。老太太需要用车时,您只要打个电话,我们马上就会派车来的。”
“可是傅冬菊是1947年12月父亲就任华北“剿总”总司令前夕入党的地下党员,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从来不占公家的便宜。当时,她母亲的胃病在那家医院没有治疗好,回家不久病情又加重了,于是冬姐便决定把母亲送到条件较好的同仁医院去住院治疗。这时,冬姐只要给国务院有关部门打个电话,小车就派来了。可是冬姐怕麻烦国务院,就和我以及他弟弟傅瑞元一起把她母亲扶到轮椅上,亲自推着轮椅让母亲到附近的同仁医院住院了。
“ 老太太住到同仁医院时,傅冬菊一直没有给医生亮明自己和母亲的身份,因此治疗效果不是很理想。就在这时,国务院两个干部来到医院探望张金强老太太,当面对主治医师叮咛说:对老人家的病你们要认真治疗,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老人家的医疗费按规定是由国家报销的!”
老太太住院没几天,给傅作义当过多年警卫副官的段清文与夫人丶孩子便提着两罐高级奶粉前来医院看望老太太。段清文得知我是傅作义故乡安昌村的人后便客气地问:安昌村傅长官的堂弟傅作维还在不在?我回答:还在哩,傅作维原先在老家一所中学里教英语,现在已经退休了,和老伴一起生活在安昌村。段清文说:1957年4月中旬,傅部长在三门峡水库动工剪彩后,我跟着傅部长还在傅作维家住过一个晚上。以后你回到安昌村后,请代我向傅作维先生问个好……”
笔者与彩菊姐的谈话进行到上午十一点半时,天气便热起来了,彩菊姐喝了几口茶水接着说:“张金强老人住院二十天后,病情才明显好转的。出院时一算帐,医疗费共花费了一万七千多元。冬姐对我说:也没用过什么贵重药品呀,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呢?尽管我妈的住院费不管花多少,公家都是可以报销的,但公家的钱也不能乱花呀!她要親自到住院部去查账。弟弟傅瑞元一看,担心节外生枝,便硬把要去查帐的姐姐拦住了。
“张金强从同仁医院出院回家后,身体越来越好,甚至可以看报了。老人经常和我一起拉家常。她说:咱老家在荣河县安昌村。我娘家在北头(Putou)村,我六岁就没妈了。我妈是南赵村人,姓严。我继母是邱家庄人,对我好的太。小时候,我在家里没受过屈。
“老太太出院不久,安昌老家不断有人前来看望傅冬菊和张金强。
老太太见了老家的来人可亲啦!安昌村的崔志礼、张忍娃丶 田恒茂丶张赤民丶武利进等人都来崇文门家里看望过张金强老太太和傅冬菊。村干部张忍娃和田恒茂还背着老太太悄悄对傅冬菊建议说: 老人家百年以后,请把老人家安葬在安昌村神后祖坟 里,一切丧事由我们村委会来安排。
“1994年9月,张金强老人活了整整一百岁便去世了。傅东菊说:如果把我妈安葬在安昌村老家,要给村委会和老乡们添许多麻烦,于是便与在北京市运输公司工作的安昌村老乡丶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老战士张茂兴仔细商量后,在河北承德避暑山庄附近农村山地里买了一块地方,把老太太安葬在承德附近山区农村了。”
“傅东菊和傅瑞元姐弟俩对母亲可孝顺啦!一日三餐吃饭前,我都要用开水把碗碟丶筷子烫一烫。当我把饭做好舀到碗里后,冬姐和瑞元就不让我动手了,他们要亲自给母亲喂饭吃。
“老太太不喜欢吃山珍海味,爱吃家乡饭,爱喝老家的小米粥,爱吃家乡的无碱馒头和包子,还爱吃老家的手擀面。因此,我经常按老太太的口味做家乡饭让老太太吃,老太太可高兴了。
“1993年夏天,我把全家人用的被褥都拆洗得干干净净。快入冬时,我给老太太缝了一身新棉衣,用她年轻时穿的旗袍改了一个棉马袿。东姐一看,十分高兴地说:妹子呀,你的手真巧丶真能干呀!
“傅瑞元一直很听他姐姐的话,但有一件事他就是不听姐姐的。冬姐对我说:我托老同学在西安给他找了个对象,很漂亮,人家就是不要么!人家还找借口说: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娶媳妇干啥哩?
“其实,傅瑞元在《中国体育报》社当记者编辑多年,收入还是可以的。但他一直和娶了刘芸生的父亲在置气,坚持一辈子不找对象丶不结婚,因此终身未娶。
“1929年,34岁的傅作义在北伐战争中担任天津警备司令后,因原配夫人张金强在安昌老家照顾三个只有几岁,象台阶一样,一个比一个高的孩子们一一傅东菊丶傅西菊丶傅瑞元”。公务繁忙的傅作义下班后回到家里总是冰锅冷灶的,肚子饿了没饭吃,衣服脏了无人洗,一切全靠勤务兵照顾,没有一点家庭的温馨;加之每逢接待偕女眷来访的贵客时,没有夫人陪同客人中的女眷丶有些失礼。乡友崔笑如丶候少白,便以国父孙中山娶宋庆龄丶蒋委员长娶宋美龄为例,再三撺掇丶说服傅作义娶毕业于天津女子学堂的县长千金小姐刘芸生为妻,于是,傅作义便在坚持不与原配夫人张金强离婚的前提下,娶长着一对天足的刘芸生为“如夫人”。
“ 傅瑞元是傅作义与元配夫人张金强的长子,虽然性格倔犟,但生性善良聪明,他曾对我说:父亲是1974年79岁时去世的。父亲生前住院时,我们想到医院去看他。出发前我先给父亲打个电话。父亲接到我的电话后,就让刘芸生和她的子女们全都回避了,以免两家人在病房里见面丶出现尴尬局面!
“张金强生于1894年10月,比傅作义大一岁。那个时代中国妇女从小都要缠小脚,张金强缠了一对三寸金莲。年纪大了洗澡时站不稳怕摔跤,我就让老太太躺在床上,用温水给她擦身子。冬菊姐和瑞元看到后,常常让我去休息,他们要亲自给母亲洗脚丶擦身子。
“我刚到北京时,对那里的商店不熟悉,冬姐便把我引到一家食品蔬菜店里,说这家商店的各种食品蔬菜质量好,价格合适,以后米面油菜都从这家商店买。她还对我叮咛说:城里人身体抵抗力要差一些,吃大蒜能夠杀菌。我和弟弟每顿饭都要吃一瓣大蒜,你买菜时要注意买些大蒜放在家里。
“傅冬菊患有肾盂肾炎和皮下癌,经常吃药。我到她家当保姆前,她已经动过手术了。但她在洗头时,低头弯腰很难受。于是我便让她躺在床上,在床头铺上油布,把脸盆放在一个圆凳子上,盆里盛上温水,慢慢给她洗;中间再换一两次温水,帮她彻底解决了洗头的困难。
“冬姐对我很客气,每月给我发80元工资。那时钱顶钱,这80元工资比我在农村老家收入多得多。每次买菜时,她都要给我三五元,买菜回来剩的钱我要退给她,她就是不要。
“ 冬姐曾经对我说:抗战时期,日本鬼子占领咱山西老家荣河县以后,父親由于在绥远打日本,五原大捷中击斃了日本皇族后裔一一水川伊夫中将,得罪了日本人。父親怕日本鬼子报复全家人,于是便提前派人骑快马到老家来报信,让全家人赶紧走一一逃到黄河对岸陕西去。当时黄河里的渡船都被日本鬼子扣押了。于是家里大人与伙计便把打麦场上的麦桔塞进黄布油包里,把许多黄布油包捆绑在几根木椽上丶做成黄布油包筏子。我们全家人就是在深更半夜里偷偷坐着这种黄布油包筏子逃到黄河西岸一一陕西合阳县的。上岸以后,才在当地雇车逃到西安市或平凉市的。由于日本鬼子到我老家没有抓到一个人,十分生气,便把我家三座新院子和父亲让我作仁伯为老百姓盖的平民学校全都拆光了,用拆下来的建筑材料在黄河沿岸盖了许多炮楼。同时,日寇还把我家带不走丶埋在杏园窑洞里许多值钱的重东西全都盗走了。
“冬姐的丈夫叫周毅之,解放前也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后曾作为陈赓大将的秘书和翻译,参加过援越抗法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后来与冬姐一起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工作过许多年。他们为新中国的成立都作过不少貢献。他们夫妻育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肖冬丶二女儿傅璇丶三女儿晨风。我在冬姐家当保姆时,一些人打来电话,第一句便问“周太太在家吗?”这些人大部分是冬姐与她丈夫周毅之的老朋友。
“ 后来,张金强丶傅冬菊丶周毅之丶傅瑞元都分别于1994年丶2007年丶1997年丶2022年去世了。回想起在北京崇文门冬菊姐家当保姆的日子,我非常怀念他们。”

崔正来探望丶采访傅作义长女傅冬菊(2023年4月20日写于安昌村)
[崔正来简介]崔正来 晋南安昌村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共党员、中央台高级记者。1965年春参军入伍,先后任兰空指挥所标记连标图员、文书等职,1971年春转业到《西安日报》社任记者。1972年春就读于西北大学,任中文系甲班党支部书记,毕业后留校任教,不久又回到《西安日报》、《西安晚报》笔耕;1981年春被选调到中央台,先后任记者、主任记者、高级记者,陕西记者站副站长丶站长,累计发表作品上千万字,有一百多篇作品获得国家及省部级奖励,曾被评为中央台、广电部丶中直机关先进工作者。长篇小说《黄河滩》2010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120万字的长篇纪实小说《傅作义》上中下三卷本,201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长篇纪实小说《还血记》(又名《久病成医》)2022年5月由华夏文学出版社出版丶面向海内外发行。
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