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莹 诵读：雷峻
一切不过只发生在一瞬间。
我一如往常步出宿舍楼去开会，不安分的眼神却注定我要与它相遇。看到它的第一眼我本能地反应它是家养犬，因为它显然是一只泰迪。但只消再仔细看看，就能轻易确定它是一只流浪狗，因为它有一双湿漉漉的、被伤害过的眼睛。
它弓着背，毛发枯燥凌乱而稀疏，四只瘦小的爪子满是肮脏的污渍。它可能是被抛弃。我蹲在它面前，像逗引任何一只与人亲近的、活泼可爱的狗那样逗引它，它却只退不进。我作罢，起身往开会地点走去。
回来的路上我又遇到了它，忙买来两根火腿肠，一点点掰成块喂完后它似乎仍然未饱，于是我告诉它在这里等等我，又奔去食堂买了更多。返回时我发现它往我离去的方向追了一小段才驻足。它怎么也不肯再吃，只是微弱地浑身抖个不停。我开始试着抚摸它头顶乱蓬蓬但依然柔软的毛发。它侧对着我蹲坐下来，姿势竟然很有些矜贵。
校园里那只最受欢迎的猫咪，尽管流浪，却拥有雪白清洁的毛发，背上缀着大片橙色云霞，其间散落几缕深色纹路。常常有女孩子轻柔地抚摸它的身体，或是特意买来罐头耐心地给它喂食。于是猫咪步伐轻盈健康，身体矫捷强壮。但不会有人喜欢它。因为它肮脏、病弱、颤抖，且并不美丽。在人类的价值体系中，它注定是孤独的、饥饿的。
抚摸它时我掌心生出纤细敏锐的根系，终于触达它孤寂的黑洞。它有着那样一双眼睛，漆黑而不信任，其间存储着的是最真的纯洁与最浅的幸福。就是这双眼睛让我看到自己。我以为我成熟、稳定、强大，实际上在被我有意抛却、无意忘却的时光之隙里存在着的我软弱、惊讶、逃避。因为我其实深知在我个体独立的幸福之外还存在着多少群体共享的痛苦与弱势，而我永远无法或是假装无法感同身受。我可以从既有丰富资源中解囊部分，但我知道我无法摒弃所有以兑换另一个生命的安稳；我可以为其他生命的伤痕感到愤怒或流下眼泪，但愤怒与眼泪过后，我依然在伤痕之外日常地幸福着、平安着。所以我的善良像是或很可能就是伪善，所以我的正义像是或很可能就是用以显示自身美好品质的趁手工具。所以我无数次拷问自己，也无数次得不到答案。
抚摸它时我想起我的许多野心和不甘，梦想和执着，我追求的理想并将备受赞赏的品质作为理想的首要标志。因为我无法或假装无法拯救这双眼睛。因为我在他者的苦难面前并不曾竭尽全力。
有个女孩也为此停下来，羞涩地短暂注视过我和它。余光中她一步三回头。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有一双大眼睛。我看看时间，向它道别后起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行道迟迟。我转过头看它的一瞬间，看到它也正看着我，用那双湿润的、受过伤的眼睛。
作者: 王莹，武汉理工大学2022级本科生
朗诵：雷峻，国家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教育部中华经典诵读工程专家库成员 ，2018年湖北最美诵读者。
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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