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可畏/《泉城晨话》112期

杨延斌

    我说的龙首，指的是大大小的一把手。在国营体制工作的几十年里，深深体会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一把手是得罪不起的。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就掌控在这些一把手手中。同样一件事，和一把手的远近结果完全不同。

    在曾经的僵硬体制内，许多有才华的人不得志，往往就是被最基层的一把手扼杀于起跑线上。一把手的好恶就是一个单位的道理，他的手就能遮住单位的天。就像多数人都会玩扑克牌，但多数都没悟懂把玩于手掌中的道理。五十四张牌任凭你咋个玩法，你得明白大王和小二的关系。

  一把手想治谁是不会和你商量的，他会宰你于不知不觉中。比如一九七五年，我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五团工作，当时以能干和能吃苦好学上进而著称，我被以高票推选保送去上大学。当我准备好了行包要到大连海运学院报到时，有领导说我是中农成分，档案中有历史问题搞不清楚，团政治部正在打加急电报调查。不信神不信鬼的我，这下活着见到了鬼。因为连鬼都不知道一个生于新社会长于红旗下的孩子会有什么历史问题。等过了报到期，领导握着我的手面带歉意地说，已调查清楚，你的历史没有问题。快到不惑之年时，那个顶替我上大学并已当上局级干部的人，虔诚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他说是他爸爸让他顶替了我。

  一九七六年，我被调到兵团化肥厂，成了一名锅炉工，那年我二十岁。那是个很艰苦的工作岗位，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几乎是同期开始了自学。经过十年的刻苦自学，我因不断地发表文学作品，渐渐有了些社会影响。厂里下调令，让我到工会做宣传工作。这个不起眼的调动，却造成不小的轰动。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靠后门调离最艰苦岗位的人。但这次调动还是差点泡了汤。我忽略了县官不如现管的训诫。那个笑面虎似的车间主任以人员紧张为名，就是不放人。他明里暗里说我不把他放在眼里，明眼人劝我送点礼。更让我吃惊的是，给我签调令的上级领导也指点说“你小子怎么死心眼呢！买几瓶酒到他家去一趟！”面对拎着四瓶杜康酒登门的我，那主任诡笑着说：“咱哥们还用的着这一套吗？”我瞬间想起响马行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个车间主任官虽小，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却是个压千斤的秤砣，惹不起也躲不起。

    对于政治生命，我曾纠结了好多年。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很要求上进。几十年间，我的工作年年受到表彰奖励。眼见一个个同事入了党，可我这个发展对象，老是被党支部书记谈话。谈话内容既肯定我工作好，好学上进，团结同志，就是思想有些不稳定。直至有一次，我发现有个同事的思想汇报变成擦腚纸，我才彻悟，什么他妈的思想不稳，那是点拨你要在感情上向他们靠拢。要说先进性，我的工作成绩先不说，就凭在报刊发表的那些散发着正能量的作品，还不足以证明思想的先进性吗？我还亲历过几个被单位宣布为不可重用的人，在愤怒地离开原单位后，很快在另一个单位成为栋梁，有的还成为每年几百万上千万交税的商人。这些年我常琢磨一个问题，都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这都是从理论上说。如果一个不甘平庸的人被基层的一把手长期摁着踩着，等过了有奋进能量的年龄段，就是被放开，恐怕也得自甘埋在土里了。

    我每次看体育节目中的田径赛事，都很注意运动员的起跑环节。一个人被分配到一个单位，就等于站到人生的起跑线上。在起跑环节，如果有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硌了你的脚，你可能会打个趔趄，甭说是摔个跟头或崴了脚，就这一个趔趄，也会让你远远地落在别人后头。而管着你的一把手若看你不顺眼，就会设法让你一个接一个地打趔趄。

    我在三十五年前的一篇小说中讽刺过官场的吃吃喝喝。厂长和党委书记一肩挑的一把手看了，一个电话让我跑步到他的办公室，当着我的面把报纸啪地往桌上一摔，非要让我解释是什么意思。我这下惨了。有报刊编辑部来调人，上级部门下调令，省里的拔尖人才转干下指标，这一切都没能逃过一把手的手心。人们常说虎死余威在，我从黑龙江来到山东成了个体户，原来的一把手知道后，也不忘在重要人物面前垫上话，使我差点又打个趔趄。我常常想，全国有多少万个最基层的一把手，能不能像各级党校或行政学校培训干部那样，对那些最基层的一把手们进行制度性培训，以使他们的视野开拓些，心胸豁达些，心术正一些。从社会角度讲，对千百万小一把手们进行全面培训，比培训各级大一把手重要得多。那些小一把手们埋没的虽然是一颗颗不起眼的种子，但受伤害最重的是社会基础。俗话说大官好见小鬼难缠，不管有多好的大政方针，都要靠最基层的一把手们去践行。而那些基层一把手们的言行，能直接触动人心，关乎到党和政府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只要绝大多数基层一把手们能把弦调准了，民众才能感觉小曲儿好唱口好开。

    2023年3月31日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都市头条·济南头条》首位特约专栏作家。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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