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铭：我的“白发魔女”老妈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

      赵晏铭，女，山东博山人，哈尔滨工业大学（威海）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学生，哈工大（威海）广播台“夜读”节目编辑组长。文章曾多次发表于校报及《语文月刊》等。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我妈的“缘愁”倒不是体现在三千丈上，反而她现在的头发是越剪越短，像是要斩断什么宿怨似的，先前是露出了脖子，之后耳朵也浮出“发面”。可再看她的发色，便感受到了“愁从中来，不可断绝”。四十七岁的年龄，哦不对，已经要周岁四十八岁了，四十八岁的年纪却被岁月提前了二十年染上了六十八岁才有的白发数量，这不失为一种潮流。只是这种潮流，应该没太有人愿意跟风吧。哪有人愿意提前苍老，若不是为了生命中难以割舍的羁绊。

我猜每一根白发的颜色形成都是无数脑细胞在阵亡时流出的白色液体的功劳。因为我妈的脑子越来越不灵光。我真怕哪一天我们家唯一的不动产因她忘记关火而永久消失在这个世界。我也很庆幸她忘在后备车厢里的只是一袋点心，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把自己遗忘在家门外，把钥匙留在了门内。因为她的“间歇性失忆症”，我跟我爸觉得她总是在故意耍赖。譬如明明她没有跟我们说要做什么，但是她就是硬要说自己说了，是我们忘记了。如果你要跟她争论，那只能陷入一个世纪难题中：我说了，你没说。我就是说了，你真的没说。这个时候有两种解决办法，看谁的“说”喊得更大声，更理直气壮。或者在家里安一个监控，好到时候随时拿出来作为物证进行对峙。监控这种并不便宜却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用的高档奢侈品是从来不会出现在我们家中的，所以首先排除。而关于比拼谁嗓门大这件事，二十一年来我跟我爸从来就没赢过。所以最终胜负显而易见，我跟我爸乖乖闭嘴，只留下我妈不停输出胜利者的唠叨。

可我妈也是我们家里脑袋最灵光的人，叱咤于菜市场也好，医院、学校也罢，周旋于各大小人物之间，用她还未阵亡的脑细胞精密计算出最佳时间规划，所有的这些对她来说都绰绰有余，我们望其项背。可我总觉得那个憨憨的，不太聪明的老妈才是她本来的模样。“人长大不轻松，我后来才知道。”老妈跟所有的妈妈一样，她们从她们的童年、少年、青年一路走来，当妈妈成为妈妈，她开始逼迫自己不断成长，学会坚强，学会世故，学会隐藏起自己的需求，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她希望爱着、被爱着，她希望可以用双手为这个家挡住风。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甚至有的时候她其实不需要做那么多，可是她仍执拗的不肯放下手，坐下来歇一歇，照照镜子数一数自己脸上的皱纹。

“白发魔女”的“魔女”形象，和我妈也非常贴切。她的脾气可谓是暴躁。是初二那年黑化了的“唐僧”。唐僧的紧箍咒是靠着法力让孙悟空头痛欲裂，而我妈的紧箍咒单纯靠着她由内而外爆发出的火气，在我们家一百来平米的空间里有着原子弹爆炸的威力，让人汗毛竖立。如果我在家，我便是跟我爸处于一个战壕的“战友”，共同迎接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黄土尘沙。如果我在学校里，我爸就只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抱着手机跟我诉苦，并且报告战况。往往是我盯着我爸发来的一大段文字，无可奈何的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有时候也去我妈那儿充当一下友好使者。可这时我妈说了：“我们都是文化人，不吵架。”不加任何表情包的简短语句有着三份薄凉三分讥笑四份漫不经心，而我关注的点是“文化人”这三个字。文化人不吵架，只是声音大了点，样子可怕了点而已嘛！有一次我跟我爸观天象，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委婉的向她表达她的脾气需要改一改的时候，我妈说：“我之前的脾气才不是这样的。”我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比我资历深的爸爸，他的表情十分复杂，我暂时没读懂，姑且认为是生活让我妈的脾气变得具有颗粒感。毕竟，谁没有过温柔体贴的时光嘛。不然，即便我爸一再强调找我妈的时候没戴眼镜，脾气性格这种用心感受出来的事儿我这么精明的爸爸是不会搞错的吧。这么想来，导致我妈如今魔女脾气的因素，我跟我爸，四六开。

前几个月，我妈偶尔提起我初二那年给她写过的一篇文章《我的唐僧老妈》。那篇文章还被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了一遍，我现在还记得他们当时笑得前仰后合的。原稿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那时幽默又简单的笔风也早已随着年龄增长而消散多时。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亲人逐渐老去，也有的亲人离我们而去。珍惜两个字我还是这两年才开始真正意识到。刚才跟朋友聊，我还是出生太晚了点，我妈都快五十岁了，我才二十出头。如果我能再年长几岁，是否就能更好地撑起家庭的责任？我不知道，但我愿意。就像前面说的，哪有人愿意提前苍老，若不是为了生命中难以割舍的羁绊。

距离十三岁那年已经过去七、八年，我尽力贴近那年的文风，以成长的积淀为土壤，写下这篇文章，祝福我最最最爱的老妈生日快乐！我知道，之后的时光里，我们可能还得有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争吵冲突，你还会继续被生活磨损着身体与内心，我也得继续缓慢艰难的长大。可是，无论你什么样子，我跟爸爸都爱着你所有的一切。

我们彼此接纳着，融为一个家。

2023年2月19日写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威海）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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