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崔斯诚
赶年集是一桩盛事。小时候没有超市,年中一应好吃好玩的东东,大都来自于年集。在小小少年的眼里,年集犹如一只万花筒,五彩缤纷,诱惑多多。年集是大年的前奏,是好戏启幕前的兴奋与期盼。
过了腊八就是年。从腊八到大年三十,所有的集统称为年集。
儿时经常逛的集叫淄川西关大集,市场坐落在一片开阔的河滩上,长度约三、四华里。每逢集市,平日空旷清冷的河滩万头攒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那叫个人山人海啊!
最不愿跟在大人身后去赶集,又累又乏味。最喜欢小兄弟儿三、五人,泥鳅般钻进滚滚的集市海洋里,随心所欲,自由奔放地畅游欢歌。
赶集最尴尬的是穷逛,面对心仪只能眼巴巴吞口水。彼时家家都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用(有些东西真是细算到厘),哪会给你臭小子零花钱,管你吃饱就不错了。
我很幸运。我有钱——钱源有二:一是来自家兄们的赏赐,尤其我三哥,刚参加工作不久,正逢得意之时,一高兴就会甩给小弟我几大毛;其二,夏天伙同本家几个穷哥们儿,趟进河里捞青石,然后送到村办石灰窑赚几文辛苦钱。
那年代钱硬实,兜里要揣个块儿八毛,整个就一大款的感觉。

走着——
西关大集俺来了!先买几个果子解解馋。五分钱,一兜软枣、一兜山楂。外表黑不溜秋的软枣,上牙一咬,枣肉泛着金黄,粘牙得甜,好吃得不要不要的。山楂也妙,红艳艳的那个馋人,破皮后又白又面,看上一眼就流哈喇子。
吃完果子,再去接受接受文化熏陶。出租小人书的老头儿极会选地方,背风朝阳处,铁丝编就的书篦子迎面一竖,一本本嵌在格子上的连环画,花花绿绿很是招人,勾得小男孩儿们两眼发直。
奉上三文钱,挑上几本《虎口拔牙》《小兵张嘎》,在租书人眼皮底下席地而坐,蘸着口水,美滋滋地一页一页翻着看。瞧到精彩处,嘴巴便不由自主加入到画书的战斗场面里了:同志们冲啊——“哒哒哒”、“轰轰轰”,又是机关枪,又是迫击炮,激烈的满嘴吐白沫,甭提多过瘾了。
沿着自己的世界继续往里走,兴奋再次被点燃:五颜六色的玻璃球,一分钱两个。挑上几个西瓜球,夹在食指与拇指关节处,一发力,啪,玻璃球被弹出老远。心里盘算:回去找老七弹两盘,把前天输掉的球儿赢回来……
卖泥哨的地儿到了。公鸡哨、翠鸟哨、泥猴哨琳琅满目,花里胡哨。对准哨嘴吹一口:呜——全都一个响声。
那次我看中了一只石膏做的狮子狗:小狗憨头憨脑,栩栩如生,喜煞个人。最妙的是,小泥狗的腰身是一个硬纸做就的风袋,前后挤压便会发出“汪汪”的狗叫声。太好玩儿了。
记不清玩具狗的价格了,只记得狗狗到手后,我立马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年集上最让我们亢奋、也是必去的地方是炮仗市——淄博方言称鞭炮为炮仗或火鞭。临近年关的几个集,烟花爆竹开始纷纷登场。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几乎缩水成炮仗的专场。

炮仗的种类很多,按燃放形式分:有摔炮仗、烟炮仗、火鞭,还有二踢脚、钻天猴等等。小的细似火柴杆,可以用手指掐着放。大的粗如接力棒,我们叫“雷子”,这个威力大,得放到地上燃放,点着后赶紧跑,轰——能把硬邦邦的地炸个黑坑。
炮仗大多是卖鞭人自个卷的,硬白纸中间包火药,一层层卷得楞结实。炸得碎,才响得脆,哪家的炮仗响不响,看看他摊位前放过鞭的纸屑就晓得了。
买火鞭属于大开支,一般由家长根据自家经济状况斟酌购买。我们没实力买,但是有闲空瞧热闹啊。围在卖鞭人四周鼓动起哄,撺掇主人时不时放几鞭,在招徕顾客的同时,一帮兄弟也借机过过干瘾。
看热闹也有风险。当时的炮仗市没有规范的摊点,卖鞭人找片空地儿,把载炮仗来的木质独轮车一字排开,就手把火鞭摆放到车盘上,一只脚踏在车沿上,一只手高举鞭炮,扯开嗓子叫卖。
那次,不知谁家的炮仗车子走了火。这火鞭沾火就炸,立时,火星飞溅,殃及相邻。顷刻间,鞭声四起,硝烟弥漫,堪比战争大片。围观的人群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万幸的是,炮仗市离河不远,卖主们奋勇推起自家的火鞭车儿,义无反顾地冲入河中……
若没那条河,后果不堪设想。
混乱中,有人竟趁火打劫,玩起火中取栗的游戏,一拥而上哄抢人家的鞭炮。
本族九叔家的森哥,现场就迷失了自我。结果,刚抢到一个“雷子”,到手却响了,右手虎口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呀……回家后,屁股上又挨了九叔一脚。倒霉透了。
年集是旧时年一道迷人的风景,里面有时光的记忆,有我们儿时的欢乐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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