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军旅中的日子之《红皮茶蛋的醇香》// 王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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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军旅中的日子之

《红皮茶蛋的醇香》

王巍立

搬来世回尧新营房快一个多月了，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连队大门两旁那“铁的纪律，铁的责任，铁的使命，铁的担当”的口号，经过战士们粉刷，更加鲜红耀目了。住了多年砖瓦小二层的官兵们，终于换成了五层大浇铸，连队也有了自己的专业教室，阅读室和电视机房。特别是站在五楼的平台上，放眼望去，整个营区尽收眼底，一切都是那么整齐划一。

营房的西侧是包含了百米障碍、接力展开等多个训练项目的多功能操场，与往昔不同的是，炊事班在司务长的带领下，也带着军镐军铲等家把式，来操场上划出了一块自留地。像我一样的新兵们不知其所，呼啦把炊事班围了起来，想一探究竟，只见司务长在地上用石灰粉撒了一个图形，然后看了许久，比较满意了，才对炊事班的弟兄们说:“开挖”！毕竟是年轻小伙子，人多力量大，司务长第二锅老旱烟还没叭哒完，一条大金鱼形状的地沟就挖好了。我不仅好奇的凑上去问司务长:“这，这是个啥？”司务长看看我，又笑了笑，也学着我的样子道:“这，这是条大金鱼！”一句话把战士们全逗乐了。

原来为了适应新训大纲，基层连队狠抓“吃！住！走！打！行！”五项基本全能课目，而炊事班的“吃”就是训练的第一课目。想来这也完全符合兵家古训，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眼前的这条“大金鱼”，就是保障战时官兵伙食而挖的战地灶。只是别人家金鱼养在水中，俺们连的“金鱼"可是挖在地上，可不能小看这条战地灶，配上连队特有的大炒锅，能快速解决百十囗官兵的伙食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味道吗，嘿！还别说，我在后来的全军9310海阳演习中，还真是从头吃到尾，一个字:香！

穿过操场，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大食堂连贯着一排操做间，不用问，这是司务长和炊事班的天地，每日三餐，炊烟准时从这儿袅袅升起。食堂北边，几间上了年岁的平房一字排开，据说是干部宿舍，可是从来没见连、排长们住过，倒是干部们严格落实与战士的“五同”制度，即:“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操练、同娱乐”，这大概是我军特有的优良传统吧。

沿着古董般的干部平房向北，便是装备仓库了，这里除了训练器材就是官兵们的个人随行战备包，而我的一只大红皮箱也静静的躺在里面，竟然毫无违和感，当然这点小特殊，是必须当上连队文书才能拥有的。

营房东边是一大块菜地，准确的说，是一大堆土山改造成的菜地，不知道设计者最初是怎么想的，菜地为什么要建在一大堆土山上，倒是官兵们训练归来都喜欢爬上菜山转转，眺目远望，仿佛个个都成了三軍主将。而菜山上的大白菜们，则排排列列整齐的分布着，仿佛一声令下就要跟随主将，杀向敌阵。

九岁成章才华众，十八进榜志从戎，

足踏山河八万里，犹忆高年茶蛋红。

小诗一首，诗中的主人公非是他人，正是连队的指导员赵学君，这位赵才子自幼就是乡里数一数二的奇童，在那个当军官大体都要从列兵干起的年代，应届高中生直报军校简直是少之又少，而能吃上指导员母亲亲手煮的红皮茶叶蛋的，全连官兵却只有我一个。

这几天，那几间上了年岁的老平房，因为一位老母亲的到来而热闹起来，赵指导员的母亲从遥远的北国边锤黑龙江省伊春市来看望儿子了，用一句传统的中国母亲形象来形容老人，仿佛还不能写意出赵妈妈的人物特征，如果再加上伊春那特有的中国林都人，对艰苦岁月的忍耐与磨励，才算是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印象。

“这半大小子也是你们队伍上的？”，面对母亲的询问，大伙齐声说:“嗯，不仅是，还是个小秀才呢，不仅会抄抄写写，还会吹小喇叭呢！”，“这可真不赖，会唱二人转不？”一句话，把在场的官兵又逗乐了。我倒觉得，如果赵妈妈愿意教，我一定也唱的不孬。这之后的二人转，赵妈妈没有教我，我却又担当起一份照顾老人的义务，日子久了，竟在赵妈妈的身上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蛟儿”！我刚刚把开水打好，就听到赵妈妈在唤我，只不过称呼完全变了，小贤变蛟儿，泪水夺眶而出，离开父母快一年了，这一声“蛟儿”，要生生想煞我那亲娘哟！“娘--”！“哎——，我的儿！”

我相信世界上最华丽的语言，也不及此刻一声“娘”来的真挚热烈，因为这份情感，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与渲染。

“等着，孩子，娘这就给你拿红茶蛋”，我看到赵妈妈转身过去奔向一只包袱，摸摸索索掏出五只染了红皮的茶叶蛋，一把塞入我的怀中，“吃，孩子！依俺们老辈的说法啊，家有男丁吃军粮，红皮茶蛋保无常！就是说家里凡是有当兵的男人，只要是吃了娘亲手煮的红皮茶叶蛋，甭管上刀山下火海，那枪子可都是绕着飞呢，这回来山东，临出门一共煮了十只，好几千里路，在火车上捂在身上好几天了，这回终于放心了，你哥学君吃五只，蛟儿吃五只，呵呵呵，这一趟来啊，值！”那枪子是不是真能绕着飞，已不重要，但赵妈妈亲手煮的红皮茶蛋，却是很香很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种菜，后人窖藏。炮指连弟兄们虽然移防了，但他们辛辛苦苦种下的满山白菜，却到了该收获的季节。深挖窖，广积菜，缓开支。毛主席的九字真言，被连队活学活用了，这挖地窖的活，我还是头一回见，为了不影响营区整体效果，连队决定在菜山最隐蔽的东坡建地窖，我给这个工程起了一个响亮而又有文化的名字:东坡菜窖。

说干就干，接力排，报务排，撸起䄂子加油干，战士们甩开膀子俯下身子，只见菜山东坡一片障雾，积雪、冻土，混合在一起，又被战士们一镐一镐凿起，挖出。“解放区呀么，嗬咳！大生产呀么，嗬咳！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动员呀么，嗬咳！”不知啥时候，连队电台的王台长边干还边唱上了，这位西北汉子，眼晴不大，可透着一股干巴巴的精气神，胡胡茬茬的，平时话不多，可是我知道，他是真有两把刷子，第一把是参加过84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并荣立战时三等功。第二把是济南军区通信专业委员会的特约评审。别的不讲，单凭这两把刷子，够吹一辈子了。歌声穿过菜山，飘荡在整个营区，经过一天的奋战，东坡菜窖终于大功告成。晚饭后，炊事班的战士们抬来一排排木架，整齐的码放在窖坑里，听炊事班长说，大白菜只有放在木架上，才是存的好。而收菜入窖，也有时间限定，必须得是晚上才行，这个活在大伙手里不算啥，又是王台长一支小曲的功夫，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一菜山大白菜们，已经完美入窖了，今天这场生动的劳动课，可算是让我这个城里兵见识了，原来普通的生活中，蕴含了这么多的辛苦。

月色之下，菜山仿佛刚刚经历过硝烟的战场，一个个白菜坑，犹如被机枪扫射过，甚是惨烈。而我的强迫症又恰是时候的犯了，一阵填平、犁均，外加培土修边，整个菜山这才恢复了直线加方块的原来模式，而完成这一切，我的强迫症也被自己的劳动而治愈。那个年代一句好好干，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而群众的眼晴绝对是雪亮的，半夜不睡觉修整菜地这件事情，自然逃不过官兵们的法眼，很快，周一连队例会上，半大小子受到了表扬。嗅觉可以唤醒记忆，而味觉可以激起人生的五味杂陈，这味道的甘香不是别的，而是炊事班长的一道拿手硬菜:红烧肉。

在得到郝班长要参加预考军校苗子培训班的消息后，我的心咯噔一下，糟了，郝班长要远走高飞了，他这手绝活在连队恐怕要失传了。郝文彬，炊事班班长，司务长的得力助手，也是连长指导员眼里的红人，倒不是说人家有多势力，而是那个年代，把能干加会干融合在一起的人，还真不多。单从名字看起，郝班长确实生得文质彬彬，加上半年来一直补习文化，闲时身上总夹着一两本书籍，远远望去确有一副文人模样，可就是这么一个书倦气十足的人，硬是凭着一把烧菜的铁铲，干上了伙头军的头头。说句心里话，最喜欢的出公差莫过于炊事班帮厨了，如果赶上郝班长露绝活，那就不是一般的享受了，口福眼福先到先得。然而，一盘好的红烧肉最关键的是口感和色泽，郝班长选用的是六肥四瘦的五花肉，这样的肉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在烹饪过程中，糖色的熬制也尤为关键，火不能大了，容易粘锅，所以全程使用小火。“来，整一块尝尝”，接过郝班长递过来的红烧肉，我早已迫不及待，嚯，这大肉块，冒着热气透着甜香，入囗即化，若再配上刚出锅的白米饭，我相信没有个三五碗，绝对不能放过我自己，还有来自北国边锤母亲的祝福，和那红皮茶蛋散发出的醇香。